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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生活的重量

小时候想哭就哭,长大了想哭,还得憋回去。

赵主任和红姐这对搞坏男女风气的坏分子,被大宝当场抓了个现行,百口莫辩。

赵主任因此被削去了职位,红姐也遭受了处分。大宝却阴差阳错地立了功,还升了职,被调到厂革委会去了。

看着大宝的气焰越发嚣张,北海暗地里不屑了良久。

静娴倒是不气,还反过来安慰了他几次:“我们虽说拯救失足同志失败了,只能暂时任由他堕落,但以后机会多得是。”

听了静娴的一席话,北海心里这才畅快了不少,对付大宝这种人急不得,他越嚣张,出的纰漏就越多。

大宝被调去了革委会,五车间的门口倒是清净了不少。没人天天蹲门口找碴儿,志强还有些不适应,去打听了八卦,听说大宝那晚在鬼楼被吓得够呛,跑回去找人的时候,水杯都拿不稳了。

北海听了以后笑笑不说话,接着忙手里的活儿,他心里是有些得意的,一想起大宝当晚的模样,就觉得一阵痛快。

但是母亲近日对他却是颇有微词的。她费尽心思替他争取下乡名额,被他拒绝了不说,还当众驳了多年故交的面子。为此事,她的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怨气。

事后,每次北海回家,她都不依不饶的,在厨房里把锅碗瓢盆摔得震天响。开饭时,连拿筷子都直接忽略掉北海的那双,仿佛没这个人似的。

北海听她念叨心里也烦,索性就不在她跟前出现了。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了小半个月。最后,还是杨北川做了和事佬,带了高慧芳做的板栗来厂里探班。

兄弟两个人坐在中央广场谈起了心。

“哥,其实妈也是好心,想给你谋个差事,这样咱家就能改变面貌了。”杨北川剥了一颗栗子递给北海,默默低下头,“为这事儿,咱妈跟周姨聊了好久,好不容易才定下了,没想到……”

接过栗子的北海搓着手里的栗皮,没吭声。

跟母亲冷战这么久,他睡不着的时候也琢磨了不少事。父亲还在的时候,记忆里的她还很温柔,就连说话也都是轻声细语的。印象里她最后一次掉眼泪,是父亲连夜离家的那天,从那之后她好像再也没有在他们面前掉过泪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再也没服过软?他记不清了。

一颗栗子被搓得干干净净,他放在手心里捧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塞进了嘴里:“我知道了,这周末我早点回家,你别操心了。”

北海却没想到,高慧芳早在家里提前设好了宴。

北海进门的时候,周建华一家早就入了席。

“北海哥,你回来啦。”看到进门的是北海,若云语气里满是高兴。

北海摸不清状况,只能礼貌性地点点头,又挤了一个笑,算是打了招呼。

高慧芳见他愣住了,赶紧凑过来打圆场:“你叔跟你婶儿来家里吃个饭,你瞅你这孩子,大家都坐齐了,就等你了,还不快点放了包,把身上的工装换下来……”

杨北川叼了一口肉,赶紧抹了抹嘴:“哥,来来,我来帮你……”他边说边拥着北海进了房间。

进了房间后,北海挣脱开他的手:“怎么也没人告诉我,周叔他们一家今天要来?”

北川有点局促,挠挠头:“妈怕说了你就不回来了。”看北海直瞪着他,他赶紧又补了几句,“还不是因为你驳了周叔的面儿,妈这才特意设宴给人家道歉,人家那么大的官儿,这交情哪能说断就断了?”

北海皱着眉,心里忽然一阵酸涩。

但一想到名额的事,又一阵焦躁,总觉得臊得慌,抬不起头来。

北川看出了他的窘迫,埋过头小声嘟囔了一句:“不就一顿饭嘛,你就低头吃饭,吃完了不就啥事都没有了?”

事已至此,也没别的办法了,北海叹了口气,只得换了衣服跟着北川出了房门。

“建华叔,周婶儿,若云。”北海跟他们一一打过招呼,顺势坐在了最靠外的位子。

这时高慧芳刚好端菜过来:“你这孩子,快坐若云旁边去,咋还坐这儿来了……”

北海一愣,支支吾吾的刚想拒绝,没料想周婶儿也跟着开了口:“若云,还不快给你北海哥再拿双筷子。”

没办法,北海只好往右挪了一下,挪到了若云身边。

看着若云双手放在膝盖上,红着脸低下了头,北海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高慧芳赶紧招呼大家开了饭。

“建华,孩子不懂事,我敬你一杯,算是给你赔罪了……”

看着嫂嫂擎起了杯子,周建华也擎起了杯子,连连摆手:“老嫂子,孩子们大了,也都有自己的想法,可以理解,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他们懂个啥,等闯破了头,就知道滋味了。”说罢,高慧芳瞪了北海一眼。

北海心里一阵不快,又不好发作,脸色阴了几分。

坐在一旁的若云瞧出了些许端倪,赶紧接过话打了圆场:“姨,不下乡也挺好的,北海哥还能在跟前多孝顺孝顺你。”

高慧芳听了这番话,立刻眉开眼笑:“我可不敢指望他跟杨北川这俩小兔崽子,不让我操心就谢天谢地了。”说着,又扭过头对周婶儿说,“若云这孩子啊,从小就贴心,我就是没这个福气哟,生了俩小子,要能有这么个闺女……”

周婶儿放下筷子,笑盈盈地接过话茬儿:“嫂子,你盼着有个闺女,我跟建华就盼着有个儿子呢。”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还聊起了北海跟若云小时候的事儿。

“那时候不管干什么,两人就好一块儿玩。”

“可不是,分都分不开。”

高慧芳看北海只顾着低头吃饭,赶紧用手肘捅了捅他,使了个眼色:“还不赶紧给若云夹点儿菜?”

北海顿了顿,夹了块土豆放到若云碗里。

高慧芳冲着周婶儿挤眉弄眼,一脸满意的笑:“瞅瞅俩孩子,门儿清。”

若云喜欢吃土豆,这北海是知道的,但这块土豆,他夹得不情愿极了。

他早就猜明白了这顿饭的意图,可不是只有道歉那么简单。

长辈们话里话外、明里暗里,都在撮合他跟若云。

再看看旁边害羞得脸红的若云,他忽然没了胃口,恨不得赶紧找个地缝钻进去。

“北海哥?”听到若云喊他,北海定了定神。

“我刚回来不久,很多地方都不是很熟悉,你要有空,可以带我四处逛逛吗?”

还没等北海编出来由头拒绝,高慧芳就接过了话:“青岛这几年可变了不少,什么街啊路啊,七七八八起了不少名字,是得找个人带着转转。”

“最近厂子里事儿挺多的,我恐怕没空……”北海一心只想拒绝。

可周建华喝了小半瓶酒,一听北海说没空,当即就大手一挥:“等我明天跟你们主任说,批你一天假!”

北海本想再说点什么,却被高慧芳一把摁在了座位上。

送走若云一家,北海摔门进了屋,连杨北川都不理了。

他只觉得身体里气血翻涌,一阵焦躁,甚至都不知道是在气高慧芳,还是气自己。

他讨厌这种感觉,宛如一个任人摆弄的筹码、物件,他决定明天要跟若云彻底说清楚。

头埋进了枕头里的瞬间,心里才勉强好受了一些。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高慧芳就叫他起床:“杨北海,快起来收拾收拾,早早去你周叔家楼下等着若云。”

约的时间是七点半,这才五点半,他本想再多睡会儿,却没料想高慧芳直接捶起了门:“杨北海,喊你呢,醒了没?”

“知道了……”他一阵烦躁,把被子直接盖过头顶。

任凭谁被高慧芳这么一闹,都睡不着了。于是他套了件衬衫,就去洗漱了。洗漱完,他拿上外套就头也没回地出门了。

“饭都不吃……唉,这孩子,你带若云出门逛逛,有点眼力见儿……”

高慧芳还在楼上喊,北海跨上自行车,直接就蹬出了巷子。

出门的时候是六点半,摆脱了高慧芳的碎碎念,北海终于松了口气,可他还是想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一心想撮合自己跟若云。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出了门,决定权就握在了自己手里。”北海像是自我安慰一般,嘟囔了一句。

暮夏的风着实有些凉了。风顺着衣服灌进袖子里,让人忍不住想打寒战。

距离若云家还有二十多米,他下了车,慢悠悠地推着车往前走,结果刚走没几步,就瞧见了一个姑娘。

北海定眼看了好久,才发现站着的姑娘是若云。北海没想到若云也起了个大早,早早就在楼下等着了。

那天若云穿了件花色少有的裙子,就连头发都是精心打理过的。

北海咽了口唾沫,又低头瞧了瞧自己——裤脚蹭着灰,袖口也有些皱。一时间,他有些后悔。

“北海哥!”若云远远地瞧见了他,一路小跑着过来。

北海看她跑到跟前了,握着自行车把儿的手心竟然出了点汗:“你……你是早就在楼下等我了吗?”

若云低着头害羞地笑着,摇了摇头:“没,也没一会儿……我怕你等急了,就早早出来了。”

北海打量了一眼若云,这裙子衬得她的气色格外好,风一吹,她就跟从画里走出来的人似的。

若云发现他瞧着自己,捂着嘴偷笑,他赶紧移开目光,语气都心虚了几分:“那……那就去中山公园,你看行吗?”

若云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你骑车带我。”

她拽着北海的衣角,小心翼翼地上了车。

“那,那你坐稳了。”

“好。”

一路上,北海使劲儿蹬着自行车,中间有几次急刹车,若云一下就撞到他的后背上:“北海哥你慢点儿,不急的……”

北海连连应声,手心布满了汗,若云搂着他的腰,他实在是浑身不自在。

若云家距离中山公园不远,短短的一段路,北海骑得飞快,但还是觉得时间分外漫长。

下了车,若云像是看穿了他的心似的:“北海哥你紧张啥?”话音刚落,就捂着嘴偷笑起来。

北海挠挠头,忽然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这一笑,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倒是轻松了起来。

有一瞬间,北海仿佛回到了从前,若云还是那个躲在自己身后,会哭鼻子、需要人保护的小女孩儿。

但现在,小女孩儿好像突然长大成人了。

“这几年你过得还好吗?”北海下意识地说出这句话。

若云温婉地笑笑,低着头,一阵风吹过,她额前的刘海儿飘了飘,遮住了眼:“刚出去的时候还真的有点不太适应,不过后来就慢慢习惯了。”

北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那想好要做什么了吗?我记得之前你一直说想做个医生,治病救人。”

若云侧脸看着他,扑哧一声笑了:“原来你还记得啊,我记得小时候我们常拿一些棉絮裹进粗布里,然后找个细长的小树枝……”

“那时候你就爱玩这个,跟医生似的,还捣鼓捣鼓这儿,捣鼓捣鼓那儿,我还得给你用小尖刀削好几条柳枝。”北海爽朗地笑了起来。

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树荫下,是两个人并排走过的光影。

北海跟若云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了从前的事。

“一晃这么多年就过去了,小时候哪有什么公园,就整天窝在那座小楼里,三五成群地闹。”望着周围,北海有些感慨。

他是个念旧的人,常会想起往事,也常会在梦境里重温那些片段。

过往的一幕幕对他而言很珍贵,只是可惜小楼里的人来来去去,就连公共厨房里飘出来的饭菜香都换了味道。再看看若云跟他自己,也早都变了模样,不是吗?

“走吧,我带你去那边逛逛。”

若云跟在北海身后,两个人逛了一整天。

他们一起吃了当年常吃的老味道,看了老树,最后去了年幼时常去的那片海滩。

海浪拍打着岩石,溅起层层水花,又散开。

北海顿了顿,还是没忍住:“昨天的事……”

若云摇了摇头,率先打断了他:“北海哥,我还不了解你的性子吗?老辈人常说,先成家后立业,那也是他们对儿女的一种期待吧,昨天在厨房里忙活,芳姨就说这几年你一直都单着。既然我们都没成家,那不如……这样彼此有个人照应着,总比一个人轻松,你说对吧?”

本来到了嘴边的话,又被北海生生咽了回去,若云这话分寸拿捏得刚刚好,一点儿都不逾矩,他要是再说什么,怕是会伤了幼时的情分。

望着远处的渡船,他好像也明白了,自己跟若云再也不是从前那两个毫无遮掩的小孩儿了。

他有了自己的想法,她又何尝不是呢?

送若云回了家,跟周婶儿打了个招呼,北海就踏上了回家的路。

一路上,他想了很多事,甚至有一个瞬间,他想到了静娴,若是她,她会怎么做呢?

想到这儿,他又自顾自地摇了摇头,他跟静娴的性子截然不同,哪儿有什么参考价值。

到楼下锁了车,北海上了楼,到了家门口,他发现门虚掩着,本想推门,却听到屋里母亲正跟隔壁的宋婶儿“拉呱儿”(闲聊)。

“慧芳啊,你儿子这可是攀上了高枝,我看那姑娘可秀气得很!”

母亲没吱声,反倒是北海听了这句话一怔,手停在了门把上,表情瞬间凝固了。

随着吱呀一声,门开了条缝,高慧芳听到响动,抬头望了望,跟北海对上了眼。

宋婶儿一看是北海回来了,连忙收起了线盒:“我先走了,你们娘俩好好唠唠,有得唠了!”

高慧芳送走了邻居,带上门。

扭过头,北海正坐在桌子前,眉头紧锁。

她没吭声,顺势坐到了他对面的椅子上,拍打了一下衣服上沾的线头,倒了杯水,喝了起来。

北海的脑海里一遍遍地浮现着宋婶儿刚刚说那句话时的神色,再看看面前的母亲毫无波澜、云淡风轻。

“攀上了高枝?”这难道就是母亲想让自己过的生活?

“妈,为什么啊?”北海沉着声音,“所有人都说我杨北海攀龙附凤,下乡是,如今姻缘也是,你却能面不改色地照旧……”

儿子的一番话犹如针扎,高慧芳捏在手心里的杯子抖了一下。

她从没料到北海会如此想,她一心想推他去一个更好的地方,哪怕要她豁出去这张脸面。

屋里的北川听到响动闯了进来,看着母子二人神色凝重,站定不动了:“哥。”

“你让他说!”高慧芳突然扭过头,呵斥了北川一声。

“你为什么非得找人走后门让我下乡?如今,又非得让我跟若云处对象?妈,我也有自己的想法和选择啊……我在你眼里,难道是个可以任人摆布的器物吗?我的幸福不重要吗?”

面对北海一字一句地追问,高慧芳的手颤抖了起来:“好,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吗?我告诉你……”

她起身,颤颤巍巍地奔着抽屉去了,从抽屉里翻出来一张纸,拍到桌子上:“你爸的事被查出来了,咱都离开那么久了,还是对我进行了处分,让我停薪停职,我没办法了,我还能去求谁?你跟你弟弟的前途不能毁,不能毁,你知不知道……”

北海盯着纸上的字,手都哆嗦了起来。

北川二话不说,从厨房提了刀,就要冲出去:“凭什么!凭什么!我要去找他们理论!”

高慧芳一个踉跄,夺过了他手里的刀,直接甩了他一耳光,耳光声刺痛着北海的每寸神经。

“糊涂!”高慧芳瘫坐在地上,菜刀砸在地板上,“你以为我不想一家四口团团圆圆的吗?当时连夜出走,就是料到了你爸的成分一定会连累到你们俩!这么多年过去,难道我不冤吗?”

看着一向坚强的母亲落了泪,北川心痛极了,跪在地上抱住她:“妈,对不起……”

听着周围的哭声、安慰声,北海攥紧的手一点点松了劲儿。

他比谁都清楚这张纸到底意味着什么,家里本来就不富裕,早些年还欠了些钱,现在高慧芳停了职,如果自己再失业……

周家当年落难,他们杨家人雪中送过炭,高慧芳是实在没办法了,才会拉下脸去求通融啊……

他懊悔极了,懊悔自己怎么就没想明白,平日里母亲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会甘愿自己的儿子背上小人的骂名,还不反驳?

她是真的没办法了啊。

“妈……”北海的眼眶也湿润了,“我对不起你。”

一向强硬的高慧芳,此时此刻哭成了泪人,一家人抱在了一起。

北海强忍住泪,搂着母亲跟弟弟,终于体悟到了母亲的良苦用心。

看着那盖了红印的“审判书”,他暗下决心:无论如何,都要照顾好这个家。

安抚好母亲跟弟弟,北海把丢在地上的菜刀放回了厨房。

借着微弱的灯光,他从书里翻出那张珍藏已久的全家福,瞧着照片里母亲和父亲的笑容,心里一阵酸涩。

高慧芳说过,无论是谁问起父亲,他们都必须撇清关系,因为只有这样一家人才能早日团聚。

可是这么多年都过去了,父亲始终没能出现,如今……

他咬咬牙,想撕碎照片,却怎么也下不了手,照片被泪水浸湿,只留下两团泪渍。

那一夜,他未曾合眼。

第二天,北海起了个大早,给母亲和弟弟做了早餐就出了门。

他已经做好打算,一定要在厂里积极上进地干活儿,却没料到大宝早就带着人,气势汹汹地堵在了厂门口。

远远瞧见北海来了,大宝掐了烟,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哟,还有脸来上班?”

周围几个喽啰一阵哄笑,北海瞪了他们一眼,没有理睬,推着自行车继续往前走,可大宝摁死了他的自行车前杠,剩下的几个人围了一个圈儿,堵住了他的去路。

“这就想走?不再唠两句?”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北海往前一用力,大宝一个踉跄,他瞬间来了脾气:“来啊,快给我拦住他,走过路过的人来看看、来瞧瞧,这就是杨为民的儿子,攀高枝,靠裙带关系……”

北海眉头一紧,恶狠狠地瞪着他,他这摆明了就是刻意找碴儿,但转念一想高慧芳叮嘱过的话,只得咬了咬牙,把气往肚子里咽:“你到底有完没完?”

大宝看北海急眼,更来了兴致:“咋的,这就受不住了?这才哪儿到哪儿,你不是有能耐吗?你不是有劲儿吗?你使啊!”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时不时传来阵阵私语。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开?”

看北海毫无招架之力,大宝边讥笑他,边围着他绕了一圈儿,在心里暗暗盘算了许久,才开口:“想让我给你让路?那就证明一下吧。”

“证明什么?”看着他那副尖嘴猴腮的样儿,北海恨不得当即给他一拳。

“你不是说你是清白的吗?来啊,跟杨为民划清界限,就一句话的事儿,也不算难为你吧?”说着,就在人群中招呼起来,“快来看啊,杨为民的儿子要跟他爸撇清关系了!”

望着周围的人,北海的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他在强逼着自己冷静。

“怎么,舍不得了?”大宝眉眼间闪过一丝狡黠,像是算准了北海这种人说不了这种话,早就等着拿这个做文章了。

北海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拒绝就等于默认,受牵连的不只是自己,还有母亲跟弟弟。

矛盾跟纠结一股脑儿地压在了心头,他的脑海里一遍一遍地浮现出爸爸的笑容。

他咽了口唾沫,抬起头,张了张嘴却发现怎么也说不出口,喉咙干得很。

瞧着周围的人都在窃窃私语,一瞬间竟然有些恍惚,他终于切身体会到了母亲嘴里说的“没办法”是什么滋味。

“杨为民是……杨为民……我……是我,我们没……”这句话几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大宝本想继续刁难,没料到静娴冒了出来:“哟,这不是宝哥嘛,这是在煽动群众罢工,阻碍社会主义建设生产?好家伙,让人瞧见还得了?”

眼看着周围人越聚越多,赵静娴又阴阳怪气地喊了这么一句,大宝可不敢耽误厂里的生产工作,只能就此作罢,悻悻地走了。

围着的人不一会儿就散了,只剩下静娴跟失魂落魄的北海。

“你还好吧?”静娴看着北海惨白的面色,小声地试探了一句。

北海听了这句话,头也没回地推着自行车就走了。

自己就那样当众撇清了跟父亲的关系,他觉得丢人。他内疚、自责,觉得对不起父亲,他不敢见静娴,更害怕听到她的安慰,他觉得那是一种怜悯,他怕极了怜悯。

看着北海离去的背影,静娴担心极了,她远远地跟在他的后面。

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过了广场,穿过了杏林,来到了五车间门口。

“你别再跟着我了。”北海锁上车子,忽然冷冷地撂下了一句。

静娴知道他受了委屈心情差,毫不在意,站在一旁看着他摆弄着手里的钥匙:“这点事儿就让你受挫了?”

“你不懂。总之,离我远点儿就对了。”

静娴听了这句话,突然也没缘由地委屈起来:“杨北海,刚刚我可是好心好意地帮你,你是不是个男人?这点事,就把你搞成这副模样?”

静娴的话彻底击溃了北海仅剩的一点自尊心,他低着头,冲她低吼着:“你根本就不懂,你家是烈士家庭,我高攀不起,所以请你离我远点儿!”

静娴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一把扯住北海:“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北海终于放弃克制,嘶吼了起来:“我说你根本就不懂!你从小就出生在那样的家庭,金贵得很,我说你这种人,根本就不懂我们这些小蝼蚁的心情!”

北海的一番话直戳静娴的内心,她何曾容易过?北海起码还有妈妈,她呢?早年就失去了父母,她根本没人可以说,也没人可以依靠。

“我不懂你?我不懂你,你又什么时候懂过我?”她翻着布包,颤抖地掏出打算送给北海的梨子,直接摔在了他的面前,“我看你根本就不需要谁的安慰!”

看着地上摔出汁的梨子,北海心一沉,自己或许就像这梨子吧,任人宰割,又毫无反抗之力,就算是别人给予他的善意,都好似带着千斤重量,一点点地碾碎了他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一直以来他从没觉得生活难过,但这一刻,他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生活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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