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时候，秦初宜觉得自己很清醒，又很模糊。
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分不清自己的样貌，分不清现实与虚妄的边界。
她比任何丧尸都像个人，又比任何丧尸都像怪物。
强行注入大量丧尸病毒的后遗症很快就显现了出来，她浑身发冷，世界又变成了线条和色块组成的模样。
结晶化的灵魂被挖出身体后，秦初宜终于再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异能，在她的世界里，没有活物，也没有死物，只有具象化了的规则和属性，因果交织成线，除了她，一切都被因果相连。
“真可怕，幸好你没有感情。”
一个声音叹息着。
她回头，冷冽的目光中，唯一保持了自己模样的“人类”站在她身后，眼神很温柔，见秦初宜没有说话，她边笑边说：“全知，这样的能力，真的很让人头疼，对吧。”
时慕白伸出了手，她握着一支绿玫瑰，优雅地递到女孩儿心口。
“这是你掉下的东西吗？”
秦初宜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时慕白不躲也不闪，就站在原地大大方方地任她看，过了好一会儿，秦初宜才淡淡开口：“你，以前认识我？”
时慕白微微一笑：“是啊，我说过了，我也是个怪物，怪物之间当然互相认识。”
“实验室并没有你这样一个实验体。”
“谁说我们就一定是在那个脏兮兮的地方见面的呢？”时慕白耸耸肩，“或许我们的相遇应该更浪漫点儿，在雾都的晨霭中，在法国的梧桐树下，又或者是一个充满鲜花和星光的草原？”
秦初宜还是慢慢皱起了眉头，五颜六色的视野里，一根泛着金光的因果线顽强地从时慕白的心口钻出来，试图朝她这边伸过来，很快，不用她提醒，时慕白的手便一把捏住了它，像是扯一根线头一样的将它一把扯断了。
时慕白有些害羞似的笑了笑。
她手里还稳稳捏着那朵名叫小绿的玫瑰，秦初宜默不作声地接过了它，与此同时，一种暖洋洋的感觉蔓延开来，那种感觉极其强势地压制住了她身上的异能，秦初宜很快又回归到了那种对世界“一无所知”的状态。
“我知道你很快就能恢复正常啦，但这也是我的一片好心，别跟我说不需要啊？”
秦初宜看着手心瑟瑟发抖的小玫瑰，冷笑一声：“谢谢你？”
时慕白两根手指按在嘴角上，向上提了提，露出一个奇形怪状的笑容，她没有再说什么，那双泛着盈盈波光的眼睛却似乎含着千言万语，她雪白的皮肤下究竟藏着怎样一个人呢？秦初宜只是看着这个清晰如常的世界，仿佛从来不知道对方方才不经意间在她的异能下展露出的滔天血孽一样，在这一方面，时慕白甚至轻松超越了荼毒了一整个地球人类的莫小玖。
时慕白温温柔柔地挽起一缕灰雾，一缕丧尸异能还未完全散去的产物，她握紧了它，只是一瞬间，便从秦初宜眼前消失了，或许不仅仅是这样，她也许直接离开了这个世界。
在离开的一瞬间，世界都跟着停止了一秒，很快一切又缓缓流动起来。
玫瑰讨好地缠绕在秦初宜手腕上，仰起头，开出了一朵花，实际上这株植物也不是什么及其稀有的样本，当年的秦初宜仅仅是为了看一看真正的玫瑰到底为什么能让人神魂颠倒，又为什么能代表人类的爱情，才专门接受了一份打理实验室温室的工作，但她唯一能种植出来的植物，只有变异植株。
小绿没能被送出去，她也终究远离了那个地方。
她忽然有点儿疲惫，想起接下来南海即将要进行的计划，竟然有了一种不耐烦的感觉，唐行瀚是什么东西呢？她真的要像杜子腾建议的那样，剪掉他的羽翼，毁掉他的势力，再把他做成标本吗？
月光落在她的身上，只有一朵没能送给那个人的绿玫瑰还陪着她。
秦初宜丢下了越晓晓，能够自由行动的她早先一步回到了山下小镇之中，取回自己的一部分物品。
越晓晓和她剩下那一队伤残人士，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在树林里调整伤势，于是秦初宜悠悠哉哉开着谢泼德车库里一辆劳斯莱斯上路的模样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她带着小绿，默默往南海去了。
只不过中途还是出了一点儿小小的意外，当然，或许这样的意外只有对她来说才是小小的——之前秦初宜随手催生出来的高级丧尸竟然闻着味道一路追到了这里，它这几天一直在迷雾里徘徊，整个尸都破破烂烂的，见到秦初宜开着车出了小镇，它就一下子扑了过来。
秦初宜绑着安全带，在翻滚了三周才落地的劳斯莱斯里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有小绿在肆无忌惮地嘲笑对方：“哈哈哈哈哈哈，傻子。”
窗户外面好歹也是个高级丧尸，至少恢复了一点儿智力，听懂了小绿的话后也不甘示弱，呜呜噜噜地在车窗外不知道骂了点儿啥，一花一尸隔着摇摇晃晃的豪车激情对线，秦初宜无声地浮在车厢里。
“闭嘴。”
她揉了揉额心。
不管这只傻子丧尸用没用力，这辆豪车的底盘是已经破损了，窗玻璃也碎了三块，怎么看都不像是能用的样子。
从已经报废了的车身中离开后，她阴沉着脸，单手捏碎了那只工具尸的脑子，一块儿颜色杂驳的晶核咕噜噜滚落出来，她没理会。
晨起的残风吹过空荡山路，在一片弥漫着鲜血味道的寂静里，突然，小绿戳了戳她：“主人，有个人类过来了。”
秦初宜缓缓抬头，看见居然有人从小镇里开着一辆正儿八经的警车上了路，她困惑地眨眨眼睛，对方却主动停下了车，打开车门，里面钻出来一个满脸胡茬的男人，惊喜又惊讶地望着她，却不是别人，正是詹明熙。
他穿着自己那一身破旧的制服，走了过来：“秦小姐，您怎么站在这里，您妹妹正在找您呢。”
秦初宜踢了一脚地上的晶核，平静道：“我有事，要走，一个人。”
詹明熙看了一眼地上腐烂的尸骸，一只手捡起那块不怎么认得出品级的晶核，另一只手摸着脑袋憨厚地笑了笑：“您有事怎么不找辆车呢，自己走得走到什么时候去啊，我接下来除了回京都以外也没什么事了，不介意的话要不然我护送您一程吧？”
南海，杜子腾，唐家；京都，温郁言，没有莫小玖。
秦初宜眨眨眼睛，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当即道：“我去京都，你开车。”
只要没有麻烦，她可以好好待着，平静生活，京都也不是不可以，秦初宜默默想着，在南海等待她很久的监护人杜子腾被她直接抛到了脑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