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剑宗，无当峰。
灰墙碧瓦，依山而建的外门执事殿中，封宁站在角落，身前是一名年纪大致与他相仿的外门执事。
“如果真是月灵师姐的天香麋鹿，那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殿里的三位长老很可能会不支持你追究此事。”
穿着淡蓝色执事服的许子昂翻了翻手里的记事簿，一边抬起头看着封宁说道。
虽然单看样貌年纪，两人相差无几，但实际上许子昂已经年过四十，比封宁大了不止一轮。
“对此我已有预料，只是想过来问问师兄，若是我答应私了，不声张此事，能否有一些私下的补偿？”
封宁闻言，不禁摇了摇头，苦笑一声，说道。
“补偿自然有，只是不会太多。执事殿的支出审批是由天香峰的女弟子们负责的，帖子递到那边通常会被砍掉一半，除了一年租金的减免，你可能只能拿到三百灵晶。”
终于在记事簿中找到了封宁登记的信息，许子昂简单估算了一下四亩地的价值，然后说道。
“三百灵晶......应该够了吧。师弟我想把带谷的灵谷苗卖给灵兽堂，换些灵晶弥补下损失，就是不知道他们肯不肯收，冒昧问一句，师兄你在灵兽堂可有熟识的人？”
听着许子昂报出的数字，早有心理准备的封宁并不怎么失望，一句话带过，便又接着问道。
“灵兽堂女弟子居多，我比较少去走动，只与几位师姐见过两面，说不上有交情，而且......”
一边合上记事簿，许子昂摇了摇头。封宁计划的虽好，但以他对灵兽堂的了解来说，低品级的灵谷苗可能不会那么好卖。
灵兽堂里值得被精心照料的灵兽大多品级较高，不会喜欢品级低的灵谷，而拿灵谷苗代替牧草喂养低级灵兽，就稍微有些奢侈了。
二者在市场上的价格差距接近一倍，除非真的有需求，否则灵兽堂基本不会考虑以正常价格收购。
“...算了，灵兽堂的女弟子总比天香峰的好说话一些，你若是有想法，也可以自己上门去问一问。”
想了想，许子昂最后还是没有把不看好的话说出来。
“总之还是麻烦师兄了。”
看着许子昂欲言又止的样子，封宁隐约感觉到了这话背后的意思，一瞬间的忧虑过后，反而是直接把事情想通透了。
止损止损，本应该就有些损失才对。
这世上从来没有十全十美的好事，今日他遭灾，能挽回一半的损失便算不错了，何必老惦记着一定要把所有损失都找回来。
灵兽堂若是不肯以市场价收购，他便亏一些，按一般牧草的价格卖了就是。
“无妨，本来就在职责之内的事，况且你我也算相识，不用客气。”
看着一脸真挚表情的封宁，许子昂微微一笑，不以为意的说道。
封宁当初被执事长老带回山门的时候，负责给封宁做资质鉴定和弟子名册登记的便是许子昂。
虽然最后只是个尚可的鉴定结果，离直接成为内门弟子还差一些，但许子昂一眼便觉得这位师弟有些不凡，日后肯定会有一番成就。
从这六个月间，封宁于修行一事上的精进与突破来看，这个判断很显然是正确的。
“对了，昨日托人带给你的那枚法术玉简看了没？”
正想着，许子昂忽然记起来昨天蓝凤云到访的事情，立即开口问道。
“呃...昨晚太过劳累，一回到家便睡了，却是忘了此事。”
听得许子昂这么一问，封宁不免有些尴尬。昨天晚上净想着金手指老爷爷的事情了，全然忘了自己还有一枚没看过的法术玉简。
“无妨，今日你回去后抽点时间看看便是，这枚法术玉简是我向金长老申请的，虽然算不上什么特别厉害的法术，但也妙用颇多。”
许子昂不怎么意外的摇了摇头，毕竟说实话，昨晚大概整个凌霄剑宗的弟子都在想宗门召集令的事。
“...是当初带我入门的那位金长老么？”
听着许子昂的话，封宁稍微有些意外，他都以为那位长老早就忘了他呢。
“是，金长老还问了我你修行进展如何，说你若是能在年底前进入练气第六层，便找一位内门弟子来教你剑术。”
许子昂点了点头，随即说道。
“年底前...练气六层，有点难啊。”
封宁心算了一下，现在是七月中，到年底还有五个月多一点的时间，连跃三境就等于说一个半月破一次境，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无妨，师弟你努力便是，只要有提升，想必长老也不会忘了你。”
许子昂呵呵一笑，信心倒是比封宁自己更足一些。
他入门已有三十多年的时间，心气早就耗尽，在修行上再做突破的可能性不大，但封宁还是最开始的时间段，只要意志力坚定，表现超越常理也不是不可能。
“那师弟便尽力尝试一下了，只求不辜负师兄和长老的期望。”
封宁吸了一口气，将所有压力转化为动力，同样微微一笑，答道。
···
与许子昂几句话作别之后，封宁转身出了执事殿正殿，和来往的人群不断擦肩而过，向着院门走去。
现在他准备先回家把收拾好的灵谷苗带上，然后再去灵兽堂一趟。
才走到院子正中央，封宁看着身前忽然停步不前的人群，不禁有些疑惑。
“又是什么情况？”
还没等封宁挤上前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原本密集的来往人群直接从中分开，让出了一条仅供一人通过的小路。
正巧，封宁在这头，那人在那头。
“......”
一股刺鼻的血腥味随着人群的分开扑面而来，封宁怔怔站在原地，一瞬间竟然感觉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强大压迫感。
仿佛对面站着的那人是更高层面的生物一般。
终于回过神来，封宁看着缓步向着自己走来的年轻男人，几乎是不加思考的，便沉默的退让到一旁。
这是一个单看面貌并不怎么出奇的男人，身上的衣服如果不是太过破烂，而且还带着各种各样的乌黑血迹，一定不会有人觉得他是一个多么特别的人。
一种难以言喻的气质和血腥味混杂在一起，最后成就了男人沉默、内敛却能让所有人为之侧目的形象。
“那就是铁剑王谦？”
沉默中，封宁听到身后有人提起男人的名号，顿时想了起来。
与他一样，这位有铁剑名号的王谦是个炼气期的外门弟子，只不过修为要比他高许多，练气九层。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在现有的外门弟子中，铁剑王谦是最强的，没有之一。
王谦刚入门的时候，很多人甚至觉得他只需要三年的时间就可以一连突破凡胎练气、辟谷筑基两个大境界，进入通幽，成为内门弟子。
只是如今已经第五年了，王谦还卡在练气大圆满的槛上。
一个为了破境甚至以炼气期修为常年在有三境妖兽出没的狩妖场厮混的剑疯子，这便是寻常弟子对于铁剑王谦的认知。
铁剑的名气越发响亮的同时，所有人都开始对他敬而远之。
就连内门弟子，都会觉得和王谦来往有压力。
对于某些不善战斗，甚至根本没有正经学过相关法术和剑术的内门弟子而言，通幽境和炼气期之间的差距并不能让他们感到心安。
“他总有一天会死在外面。”
等到王谦拖着身子走进执事殿后，封宁又听到了一句窃窃私语。
“或许哪天就疯了呢？”
“别这么说好吧。”
“说不定只是看起来好吓人而已，其实在狩妖场里根本没有和妖兽战斗过。”
很快，这样的话越来越多，封宁不禁皱起了眉头，连忙加快步伐走出院门。
对于无望跻身内门的外门弟子而言，出众是件很多余的事情。
真正优秀的人早在资质鉴定的时候就已经入选内门了，根本不需要筑基来证明自己的天赋。
...至少绝大多数人都是这样想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