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屋子的地势相当高,视线上也没什么障碍,能把这半边山坡给看个七八成,还能远远的眺望沙漠的边界。只是可惜目光所及的尽头是漫天的沙暴,数百上千米的沙墙阻挡了一切的幻想。
我问青木这是个什么地方。
“一座犯罪之城。”
“要是对于城这个概念的话,这座城也未免太寒酸了吧,至少和上海比起来。”
“你听说过冰山理论吗?”
“没。”
“其实也和冰山理论没什么关系。我主要想阐明一种现象,冰山浮在海面上,只会露出它全部的十分之一。”
“所以……”
“所以永远不要只相信你所看到的。”
“你们城里人说话就不能整直接一点吗?”
青木摇了摇头,似乎感叹我不能理解他的深意。
“意思就是,这座城有九城都埋在了沙下面,懂了吗?具体一点就是,假如这座城有一千米高,那么它有九百米都埋在你的脚下,明白了吗?”
“哦。”
青木满头黑线,感觉我很没趣,但他还是接着说。
“战后重建刚刚结束,经济危机,各个城市的政府拿不出钱,也提供不了足够的岗位,除了上海,几乎各大城市都默许了一部分犯罪行为。北美的城市联邦覆灭后,很多犯罪集团就落脚在新东京。最后经济稳定,城市也能够提供足够的工作岗位,新东京在上海的协助下打击犯罪集团,很多人纷纷逃了出来,在新东京周围的无人区里建立据点。在联合执法力量的围剿下,他们不得不离开日本岛,几经辗转来到了这儿。这里常年沙暴笼罩,很难发现,那些人就在这里继续经营着新东京的地下灰色产业。”
青木走到我身前的窗户打量着什么,嘴里还在不停的说。
“除了常规的违规商品。这里还生产违规义肢和官方命令禁止的外星人技术。他们通过未知的方式把这些东西运送到新东京的地下交易场所,那里几乎能买到世界上所有的东西。”
“听起来你去过那儿?”
“没有。我需要的东西我们家自己就能生产。或者说……”
青木顿了一下。
“我不记得了,我印象里我好像去过,但是我记不得了。你应该知道,就像这事儿完全没发生过的那种感觉,说不出来。”
门被急促的敲了两下。
“青木,开下门!。”阁楼上传来程义悠远的声音。
青木打开门,一个戴着眼镜穿着大衣的男人虚弯着腰藏在门后,我还以为是个纹身壮汉。不过他倒是挺高的,可能比青木都还要高半个头。
“你是谁?程义呢?他货呢?”
“他不在。他……”
“叫他别耍花样,我听到他的声音了。”
“你听我说完,我……”
“说快点。”
“我们就是程义的货。”
拿男人怔住了一下,快速地扫了我们两眼。
“程义什么时候开始做机器人了。”
“我们不是机器人,我们……”
“不是机器人,有意思。”
“你他妈到底能不能等人把话讲完。”
“你说。”
青木沉默了一下,一直盯着那个男人,眼神似乎要把他给吃了一样的。在确定他应该不会再打断自己后,青木开口说道。
“我们要去新东京。”
“去啊。自己坐飞机坐船去。”
那个男人转身要走。
“等会儿。现在上海在打仗,我们去不了。”
“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男人从怀里拿出个小本本,在上面刷刷的写着什么,没抬头看青木一眼。
“如果不介意,我想问你一点关于战争的具体情报。”
“老子还没问呢,你他妈……”
“请问上海的……”
青木一下子奋起把门撞开,直接朝着那个男人扑了上去。他一只手提着他的衣领,另一只手直接招呼到脸上。
“现在我说最后一遍,我话讲完了,你才能讲,明白吗?”
男人脸上没有意思情绪,反而还有点不屑。即使自己被人提在半空中,脸上还挨了一拳。
“你说。”
“我们想去新东京,听说你们在往那边运货,那你们肯定有办法把我们带过去。”
“这事儿我做不了主。”
“那你就带我们……”
“因为你们没有预约去新东京的飞机。”
那男人另外一边的脸也挨了一拳。
“你打我也没用。”
“我打你不是因为你没解决我的问题,而是你根本没打算听完我的问题。”
“那你说。”
青木还想上去一拳,被我拉住了。我只是单纯害怕他把事儿闹大,到时候他身怀绝技大杀四方,但我就要遭殃了。
“那你说,我们要去新东京的话,该怎么办。”
“既然你说现在在打仗,那你只有自己去找我们老大,看看他给不给你机会。”
“怎么找你老大。”
“去城中心,找个女人。”
“然后呢?”
“她会带你去。”
“我劝你一次性把话说完,不然你说一句我给你一拳。”
青木的手依旧稳稳地提着那个可怜的家伙,我感觉直到他把话说完之前都会这样被拎着。
“那个女人叫程欣,在城中心的第三层的赌场里,你去了说你要找程欣,就会有人给你指路。”
程欣,听起来和程义有点关系。如果是程欣而不是陈欣或者是成欣的话。
“你不能直接带我们去?”
“老哥,我还要去拿货,你应该知道。”
那人从青木松开的手上掉了下来,差点没站住一屁股坐下去。
“滚。”
青木关上门,一脸的怒气还未消散。
“程义,你的妹妹叫什么来着?!”青木又朝着阁楼上大喊道。
程义没吱声。我猜,如果程欣真是他妹妹的话,他现在的表情一定很难看。
“程义?”
“在!”
“你妹是不是叫程欣?”
“啥?”
青木一个箭步冲上阁楼,然后从楼梯上把程义扔了下来。
“我问你,你妹是不是叫程欣。”
“是……是。”
程义的表情果然很难看,都快扭曲了。
“你啥表情?我又不会吃了你。”
“你不会叫我带你去找她吧?”
“不好说,多半要。”
“那她要吃了我啊。”
“没事儿,有我在。我保护你。”
“你保护谁啊,在这儿你那小岛家少爷的身份和那些拳脚功夫你自己都保护不了。你刚刚还打了这里管事儿的人的手下。我劝你快溜吧。”
青木对程义笑了笑,程义摸不准这笑的含义。下一刻,他就被丢出了屋子。
“吴常,走。”青木招呼我,然后拉起程义,推着他往前走。
“门还没锁。”程义哭丧着脸。
“吴常,门锁上。”
我锁上门跟了上去。说实话,我不大确定我撇上去的那个东西是不是锁。
新东京常年暴雨肆虐,今晚也不例外。直升机编队在雨中快速穿梭过一栋栋高楼,雨水在城市灯光的折射下变得五彩斑斓。
城市中心最高的大楼顶侧缓缓展开一个平台,直升机稳稳地降落到上面。一行人早已撑着伞站在停机坪上。
飞行编队中间的直升机上先走下来一个黑衣人,他打开伞,等待着另一个人走下飞机。
“先生,老人的病已经相当……”站在平台上等侯的那队人里身处最前面的是个女人,她率先迎上去说道。
一个男人从飞机上俯身下来,他并没有躲进预先准备好的伞下,而是径直走进雨中,举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了,随后朝大楼里走去。他似乎没有任何在这儿浪费时间的打算。
“先生。”女人追上去,想叫住那个男人。
“记得我父亲常说的话吗?凛子。”
凛子停住脚步,望着前方。平台微微的震动了一下,随后开始慢慢地回收。
“他平时什么都不说。对我或者任何人。他只在乎他自己,你待在他身边最久,你应该清楚。”
男人身后的队伍路过凛子跟了上去,她也赶紧追了上去,疾步走到了男人的身旁。
“小岛先生,你的父亲只想见你最后一面。”
“是吗?”小岛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凛子。他走到凛子身边,俯身到她的耳边,低声说道,“可是我不想。如果他今晚死了,那最好,明天这里将是一座崭新的城市,在我的带领下。如果没有,很可惜,这座城市又将继续在腐败中苟延残喘。”
小岛挺起身,用正常的声音说:“我会在会议之后去看望他老人家。”
说完,他带着队伍走进大楼,没有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