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不太清楚,究竟是因为手在颤抖而拨动了扳机还是自己开的枪,我只记得咔的一声后,我的心就像从云层上面骤然掉到地上一样。
戴着面具的男人伸出手,示意我把枪还给他。我把那把有我手臂长的手枪还给他。那个时候我的腿已经站不住的直哆嗦,只好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我本想挑个远一点的椅子,结果只有桌子那一侧还剩下一个位置。
我刚刚坐下,桌子另一头传来击锤打空的声音,那声音极具穿透力,像是直接打在了我的心尖。
“来。”我俩坐在程欣小姐的两边,他绕过程小姐,把枪递给了我。
这次我接枪接的很快。我把这个大家伙拿在手上,试图偷偷看一下弹仓。
“这恐怕不行,朋友。”面具男朝我说道。
“无所谓,反正到他死时他还是得死。”青木在一旁搭话,语气不痛不痒。我想要是下一发就轮到我,我必朝青木那说风凉话的家伙头上来一枪。
但很可惜,刚刚的匆匆一瞥我什么都没看到,只看到了空空如也的几个孔。我脑袋里快速计算了一下,三枪了,这样来算,这发我不死我就赢了。我心里默念着不要是我,然后闭上眼睛。如果我命如此,那么我最后看到的就是这个陌生的赌场房间,耳朵最后听到的是嘈杂的人群,鼻子闻到的是程小姐身上的香水,而我脑子想的既不是父亲或鲍里斯,也不是余老,而是那个残破的灯塔。
“咔。”
对于我人生的前二十年,我从未有如此一刻感到如释重负。我花了好几秒才睁开眼,确定我没有死,除非我死后的世界还是这个烂地方。
“你赢了。”
“那你是不是应该……”我一边递过枪一边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程欣朝我问道。“
“吴常。”
“吴先生,您应该还记得我答应的,如果您赌赢了,我就会带你去见我们的老大,对吧?”
“是。”
“这位就是。”
她向我示意身边的面具男。
“程欣,你先去忙吧。”
程欣微微的点了下头,起身离去。
“在我的印象中,我们见过,青木先生。还有吴先生,如果您常年待在青木先生左右,我们也应该打过交道。”
“你还没说你是谁。”青木一脸冷酷,带着警惕。
“你专程来找我,还不知道我是谁?”
“确实不大清楚,我只知道你是这儿管事儿的。”
“即使如此,你依然来找我。”
“我不相信戴着面具的人。”
“你确实不应该相信一个真面目都不敢显露的人。作为新东京最令人胆颤的杀手,小岛家族维持统治而培养的忍者,一个冷血动物,确实不该相信一个未知的人。”
青木的脸相当的阴沉,感觉他下一个就要拔刀而出,杀气相当的重。
“你的那个兄弟和你完全不同,一个激进主义者,无论是在科学研究还是政治上,都是最激烈极端的家伙。”
“你说的是我哪个兄弟?”
“小岛家族的庞大世人皆知,而且个个都有所作为,若不指名道姓很难知道在说谁。除了一个人。”
我现在越来越相信,城里人真的很爱打哑谜。
“博只是想让世界变得更好。”
“我不敢苟同。他为了自己的目的,甚至还不惜害死自己的兄弟。”
青木沉默了相当长一段时间,这段时间的火药味一直从青木那里散发出来,越来越浓,随时可能达到爆点。
“别在我面前显摆了。你应该知道,我们是……”
“我当然知道,你们有求而来。好像是,好像是叫我帮你们回新东京?”
“是的。”
“若是我拒绝呢?”
“那是因为你没提条件。你们这种人,一开始就会提条件。”
“哈哈。聪明。”
“说吧。你想要什么。”
“很简单,签一份文件。”
面具男像是早有准备一样的从桌下拿出一份文件,封面用汉语,日语,英语以及我猜测那应该是俄语写成的标题《联合主义联邦宣言》。
青木接过来看了一下,满脸的额疑惑。
“如果这玩意儿一定要签,应该找我父亲,最少也得找小岛博。我没有任何的家族权力。”
“世人都知道,令尊已重病缠身,大权旁落。”
“落也没落到我手上啊。”
“这份文件你现在可以不签,因为如你所说,签了也没有用。但是时候到了,我们会来找你,到时候,你不得拒绝。”
“什么叫,到时候?”
“等那一刻到来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青木想了一小会儿,就答应了。
“我答应你。但是你不怕我反悔?”
“我是生意人,朋友。我只做稳当的生意,风险投资我可不干。你既然答应了,那我就有办法让你做到。”
“听起来像是一种威胁。”
“现在我们是合作关系了,为了表示诚意,你到新东京之后,我会安排人向你提供一些援助。”
“不必了。”
“小岛家的少爷出门回家竟然要来找我们这种人,不用说也知道你遇到了麻烦,而且还是你家族内部的麻烦。相信我,你需要的。”
面具男拍了一下桌子上得到铃铛,门外应声走进来一个服务员。
“带他们去找詹姆斯中士。”
服务员弯腰鞠躬,而后朝我们示意跟他走。
“我还有事,就不送了。”面具男回收告别。青木和我起身,跟着那个服务员走了。
我们跟着那个服务员走出赌场,来到了另一个风格也和周围邋遢的土屋子不一样的建筑,很多穿着不显眼的制服的人在这里进进出出,忙着运载着大大小小的东西。我们走进这个屋子,又左左右右的绕了一大圈。我注意到建筑内部的结构已经换成了金属材料,人员的着装也更加的正式了。
我们最后来到了一个门前,应该是个电梯门。服务员按了下按钮,门缓缓地朝两边拉开。我们走进电梯舱内,四周都是玻璃材质。
“负一层,机库。”
服务员朝着电梯上方说道。这东西竟然还是声控的。
相比较那个大圆盘的平台电梯,这玩意儿稳多了,完全感觉不到颤抖,很平稳的就运行了起来。一开始,透过玻璃只能看到狭小的电梯井墙壁,往下走了十来秒,墙壁突然变成透明的,我能清楚的看到一个有两百米左右高,数公里长宽的巨型地下空间,下面全是大大小小的各种飞行器和来来往往的车辆人群。
“我的天,这是个什么地方。”
那些飞船小的可能只有直升机那么大。就是那天在岛上袭击我们的那种直升机。稍微大一点的,有数百米长,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磅礴的气势。
“你确定这是一群罪犯的城市?”
我问青木。
“这并不冲突好吧。”
“怎么就不冲突了。”
“等你哪次见到上海或者新东京的港口,就知道这儿完全不算什么。”
电梯花了好几分钟才到达地面,我们挤过人群,那个服务员叫来了辆车,我们跟着坐了上去,司机带着我们穿过好几条大路。路旁都停着一排排的飞机,有的飞机还装了炮。大约过了一刻钟,我们被扔到了一架飞机机翼里镶嵌着螺旋桨的飞机前,一个戴着头盔的人正在指挥人们把东西从机尾抬进去。那个服务员上前和他交谈了几句就离开了。
“青木先生,还有吴先生,你好。我中文不是很好,还请见谅。”他满脸的胡子
“不用,你说英文也可以。”
“我已经收到命令了,搭载你们前往新东京,并协助你们在那边活动。预计十五分钟后出发,欢迎乘坐仇敌克星号。我是詹姆斯中士,现在服役于联合主义联邦军。”
联合主义联邦,第二次听到这玩意儿。感觉有些蹊跷,但是青木在那儿,我也就没多想。
“走吧。”詹姆斯招呼我们上飞机,他自己先头都不回的爬了上去。
我站在原地没动。
“走啊。”青木叫我。
“我……”
“你什么你啊。”
青木看着我,忽然明白了些什么似的。
“你是不是因为那场俄罗斯轮盘生气了?”
他问我。我本想说没有的,但是不知为何就是说不出口。
“听着,我希望你能相信我。我知道你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因为你一生都活在那个岛上,这个世界很复杂,即使死了那么多人,还是很复杂。即使世界上只有两个人,也还是很复杂。所以你不能事事都想明白,想不明白的。我会尽可能的告诉你足够多的东西,但总有一天我可能再也无法告诉你任何事情。你要学会独立思考。我也不希望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我们现在是共生关系,我需要你的帮助,你能在那座城市里做许多因为我身份而无法做的事情,我也会帮你学会生存下去。但像刚才我说的,你总有一天要独立在这个复杂的世界生存,没人会帮助你。”
“我也不想说那么复杂。我只是希望你知道,我没有想害你,你也没必要对我有戒备,明白吗?”
我当时不是很能理解他的话,只是敷衍的答应了他,然后和他一起上了飞机。按照那个中士所说的,十五分钟后,我们准时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