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九缨小心翼翼地推开门,他原本就打算过来汇报一下自己在断崖边见着“仙人”入岛的事情。但魏九缨此时难免有些忐忑,主动和被动之间可能隐藏着未知的不利变数,对做贼心虚的人来说尤为敏感。
意料之外看见大真人慈眉善目的笑脸,魏九缨吓得一哆嗦,心想我今天莫不是在劫难逃?他刚要开口认错,视线下意识地往老道身后瞥了一眼,顿时呆住了。
一个背负长剑,剑眉星目的中年男人站在窗边,正看着自己。魏九缨惊呼出口:“仙人?”
老道人脸色大变,随即恢复过来。
魏藏锋问道:“你是断崖上的那个孩子?”
“真的是仙人啊!”魏九缨一下子把大真人为什么叫自己来的这件事儿抛到脑后,他挤开老道士跑到魏藏锋面前,好奇地打量着。
老道见状,呵斥道:“胡说什么仙人!这是你魏叔叔。”
魏叔叔?魏九缨心里咯噔一下,闪过无数桥段,他小心问道:“你也姓魏?”
魏藏锋一眼看出了魏九缨言下之意,“我是你爹……”
虽然问出口的时候没抱什么希望,但是听到这个答复,魏九缨心里瞬间五味陈杂。他从小无亲无故,整个蓬莱岛上,也只有他一个人姓魏,万家灯火通明之时,他也遐想过自己未曾谋面的亲人。
狗血!太狗血了!
复杂的心情拧成爱恨不明的愤怒。
魏九缨心里翻江倒海,消失多年的爹果然会在某一天找上门来,带来显赫的身世在自己面前故作沉稳地说什么孩子,我们回家吧,家里有百万遗产等你继承,于是无依无靠的苦命娃从此一飞冲天。
魏藏锋和老道人哪里知道短短一瞬间魏九缨经历了多少曲折心理变化。
魏九缨吸了吸鼻子,用袖子抹了一把眼睛,冷声道:“你不是我爹!我没有爹!什么狗屁仙人,我不稀罕。”
把一个被遗忘多年的弃子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老道愕然,魏藏锋反而笑道:“仙人确实是狗屁,我也确实不是你爹。”
嗯?这下轮到魏九缨尴尬了,情绪都酝酿在眼里,剧本说变就变,“你不是我爹?你刚刚不是说……”
得到的时候很委屈,突然发现没得也很失落。魏九缨说话的声音都降了几个调。
老道人一巴掌拍在魏九缨脑袋上:“我不是说了吗,这是你魏叔叔!”
“我是你爹的兄弟。”魏藏锋哭笑不得,“亲兄弟。”
魏九缨疑惑地抬头看向老道人,“他真是我叔啊!”
老道人微笑不语,魏九缨扯着嗓子叫道:“有你这么介绍人的吗!叔叔就叔叔,还魏叔叔,魏叔叔和李叔叔,王叔叔,苏酥宿有什么不一样!”
“什么苏酥宿?”老道愣住。
魏九缨赧然,“苏叔叔。”
“哎!”老道人应了一声,抚须大笑。
魏九缨白了老道人一眼,暗骂真不要脸这个便宜都要占!
魏藏锋走到魏九缨身后蹲下来,帮他整了整被老道拍歪的发簪,轻声道:“不一样,魏叔叔是亲叔叔,对不起,叔叔一直都没来看你。”
这该死的亲情啊!魏九缨胡乱地抹了一把脸,克制不住的眼泪湿了手心,他疑惑地抬头看向屋顶:“师傅,是不是下雨了?”
魏九缨挣开魏藏锋,掉头朝屋外跑去。
魏藏锋站起来,望着魏九缨跑远地背影有些不知所措。老道在一边叹息道:“由他去吧,等了这么多年,天天在断崖看鱼,就等来个叔叔……他会想明白的,小九是个好孩子,就是调皮了点。”
魏藏锋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就等来个叔叔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了?”
气氛一时间微妙起来。
好还此时一个小道童走了过来,老道打了个哈哈,笑道:“来喝酒来喝酒,让你尝尝我灵蛇龙果酒,大补!哈哈哈哈!”,老道看向站在门外的小道童催促道:“还站着干嘛?进来倒酒啊!”
小道童哭丧着脸不敢说话,老道变了脸色,“小九又偷喝我的酒了?”
小道童点头又摇头,脸色着急委屈,快要哭出来了。
老道心生不妙,颤声问道:“喝完了?”
小道童终于在着急忙慌的手舞足蹈中整理好语言,稚嫩的嗓音略带哭腔,“九哥把灵蛇偷吃了!”
“哇!”小道童说完这句话,不知怎么就哇一声哭了出来。
老道只感觉眼前发黑,揪断了好几根胡子:“我的灵蛇……,我的灵蛇啊!我的宝贝,魏…”,他刚要传声寻找魏九缨,却被身边的魏藏锋打断了:“算了算了,他还是个孩子。”
老道人:“??”
魏九缨离开后,王窦斗的心情又慢慢平复下来,他尝试着闭口默念,内行心法。一开始身子猛地下坠,双膝都被潭水浸透,王窦斗凭着莫大地毅力稳定心绪,慢慢又把双腿从潭水中拔出来,在湖面上站稳。
“咚!”
一颗石子砸在王窦斗后背上,又落进水里,他舒缓的眉头又皱成一团。
“咚咚咚”连续好几颗石头砸在他背上,力道越来越重,王窦斗的脚背浸入水中。
“咚!”后背被猛烈撞击,沉闷的撞击声似乎在胸腔回荡,王窦斗一个踉跄险些扑到,两条小腿完全浸在水面下,在潭面上搅动起一圈圈水花。
“李子涵!”王窦斗愤怒地睁开眼,看见四个同龄人站在沉龙潭边地巨石上嘻嘻哈哈地看着他,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块石头。
带头的那个孩子叫李子涵,长得眉清目秀,笑容蔫坏,领着一帮人经常以欺负王窦斗为乐,和魏九缨最是不对付。
“还没学会水行啊,王豆豆,我家的猪都会了!”李子涵放声嘲笑,跟着他的另外三个人也跟着奚落起来。
“王豆豆比猪还笨!”
“我怀疑他能不能听懂涵哥在说什么。”
“哈哈哈,蓬莱两大怪,变态九缨蠢猪王。”
“不许你们说九哥!”王豆豆勃然大怒。
“哼!”李子涵冷笑,“王豆豆是魏九缨的看门狗,只会汪汪叫,来,王豆豆,叫两声给我们听听!”
看到王豆豆维护魏九缨,李子涵心里更不舒服了。虽说他年纪比魏九缨长了两岁岁,修为上却一直被魏九缨那个变态甩在身后。
魏九缨更是在同辈之中第一个打通生门,破开督脉第二道脉障。魏九缨越辉煌,就越是让他这个同代人里年纪最长的“大哥”脸上无光。
“走!咱们去逗逗他,这笨蛋自己跑到水里,这回我看他往哪儿跑。”李子涵说完,率先纵身跳下巨石,踏着水朝王窦斗跑去。
三个孩子对视了一眼,也纵身跳下巨石,他们修为不如李子涵,心法运行也不熟练,一脚踩进水中,稳定好身形后才跟着跑向王窦斗。
四个孩子像春燕掠过水面,轻巧奔行,把王窦斗团团围住。
王窦斗重新把腿拔出湖面,对李子涵怒目而视,“干什么!”
“干什么?吃饭睡觉打豆豆不是魏九缨的生活日常吗?说不定他就是打你打出心得了才打开了生门呢。”李子涵一脸戏谑和小伙伴们交换了眼神,“我们今天专门睡好吃饱才来的,你说我们干嘛。”
“哈哈哈,打豆豆!”
三个孩子七嘴八舌地嘻笑着,王窦斗却突然抢先动手,一把推开他们之中最弱的一个人冲出包围。
那个孩子没想到王窦斗敢动手,一时大意,竟然被王窦斗一推之下,往后连续踩出好几步,心神大乱,心法运转滞缓,小半截腿就浸入了湖中。
“敢动手!”李子涵第一个反应过来,立马追了上去,他速度很快,王窦斗才跑出去几米远就被他追上了。李子涵捏住王窦斗的胳膊,脚下一绊,用上了巧劲,轻松把王窦斗按翻在湖面上。
这一摔打断了王窦斗体内的元气流动,他的身子迅速沉入湖中。王窦斗连忙换气,纳入一口新鲜元气后,才勉强止住了下坠趋势。
不过当他想爬出沉龙潭时,却被李子涵一把压了下去,只留下他湿漉漉的脑袋冒出水面。
李子涵修为高,力气大,王窦斗反抗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干脆由着他把自己按在水里,暗自储蓄力量。
被王窦斗推开的那个孩子怒气冲冲跑过来,一脚踩在他头上,“跑啊!你跑啊!”,被这样一个“差生”推倒本来就是一件丢脸的事情,而被这样一个“差生”选择推倒则是更加让人恼火羞愧的事情。
那孩子的鞋底用力在王窦斗头顶上揉,泥沙混着湖水变成一条条蚯蚓般的泥水从王窦斗脸颊上淌下来。
他又开始挣扎,努力想挣脱李子涵的压制爬出水面,比之前反抗得更加激烈,但实际相差悬殊,无论王窦斗如何反抗,始终不能浮起丝毫。
李子涵得意大笑:“来!叫出来啊!叫魏九缨那个孤儿来救你啊!”
“嘿嘿,让我也踩两脚!”
“我要站到他头顶上去,看他还能不能浮起来!”
一个孩子双脚都踩到王窦斗头上,突然增加的负重险些把他整个头都压入水中。
王窦斗全力运转真元,才有勉强浮出半个头,把鼻孔露出来。
方才大真人传音呼叫魏九缨,大家都听到了,这会儿魏九缨应该在玉明阁,几个孩子玩得肆无忌惮。
“这个有意思!”另外一个孩子眼睛一亮,跃跃欲试想要一起踩上王窦斗头顶。
李子涵眼轱辘一转,“不如我们一个个踩上去,看看他能扛几个?”
“好主意!”
几个孩子正玩得上头,耳边突然想起魏九缨冷漠的声音:“劝你们别那么做,会死人的。”
四人如遭雷击,呆滞了一会儿,才转过身去,魏九缨站在先前他们呆过的巨石上,面色冰冷地看着他们。
站在王窦斗头上那人如丧考妣,差点哭出来,站着一动也不敢动,茫然无措地看向李子涵。
“九…九哥!”王窦斗倾尽全力把嘴巴浮出来,喊了一声后又被压了下去,咕噜咕噜吐出几个泡泡。
“九…九缨!你怎么在这里!”李子涵额头上冒出冷汗。
“关你屁事。”话音刚落,他脚下一蹬,高高跃起,像是阳光里一只俯冲的鹰隼,直直朝潭中扑来。
“好快!”李子涵眼睛一花,魏九缨已经冲到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