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我不去!”郑水龙气道,把手里的符笔拍在桌案上,“凭什么要我道歉?我又没打她!”
赵芝敬坐在红木太师椅上,抱着保温杯笑眯眯地抿了一口花茶,甘甜可口,实乃好茶。
“你们合起伙来欺负人家太一宗的人,你又是做师兄的,你不去谁去?”
郑水龙反驳道:“以前…”
“以前是以前,现在太一宗有正式接班人了,由不得你们胡来。”
赵芝敬也没有想到,原本已经烛火飘摇的太一宗还能迎来转机,原本几位天师的意思,是要太一宗这个落后的“主脉”随着时间流逝自然消亡的,前后也不消几十年光景了,所以一直放任正一宗对太一宗的打压。
“我不管,反正我不去,打死我我也不去。”郑水龙拒绝道。
“真不去?”赵芝敬气定神闲的样子,叫郑水龙心里有点打鼓,莫非是自己有什么小辫子被揪住了不成?
“不去。”
“那好吧。”赵芝敬起身欲走,“我听说你和我们那位小人皇的战斗消耗了不少符箓?原本还打算这个月额外给你一次进符室的机会,没想到…”
“我这就去。”郑水龙眼睛一亮,立马答应下来。
一张完整的符需要注灵,注灵即是在绘制成功的符纸里灌注元气,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地方的元气浓度都是达不到注灵要求的,当然如今元气复苏,以后是不是能在任何地方注灵也不好说。
龙虎山符室,是整个龙虎山上元气最浓厚的地方,而符箓的制作又讲究一气呵成,中间任何一个环节断链都会导致符箓绘制失败。
旧时代里元气用一点就少一点,极难恢复,是以龙虎山弟子们每月能进入符室的机会并不多,如今郑水龙一下子就消耗了大半家底,正是急需补充符箓的时候。
另一边,太一宗属院,魏九缨忍着运转皆字秘和自身八脉心法冲突带来的蚁噬般的痛苦,小心控制元气从笔尖流出,在一张半透明的符纸上临摹。
他画的是一张一级飞剑唤灵符,正是那天张沛用来对付他的那种。这张符的符文简单,走笔迂回少,最适合早期练习。
在发现自己练不好皆字秘是由于功法冲突后,魏九缨通过正一宗利用皆字秘绘符的启发,想到这个练习皆字秘的法子。
只是人家更多都是利用皆字秘画符,他是利用画符练皆字秘,同时忍受着那份火煮经脉般的煎熬,无意中竟发现这种痛楚结束后,无论是体魄还是那玄而又玄的识海,都大受裨益。
突然,功法冲突冷不丁波动了一下,身体里传来的痛楚成倍增加。
他手一抖,一条符线画得歪了些,又细了些,摩了一半的唤灵符顿时灵光暗淡。
魏九缨压下痛苦,把这张废符放在左手边,那里已经叠了好一层废符,保守估计能有二三十十张,魏九缨的右手边也放了一张绘制成功的符箓,只是还没有注灵,熠熠灵光已经暗淡下去。
杨好正走进来,就看见魏九缨皱着眉头把一张符纸放在左手边。
对这个在太一宗里练习正一宗符箓的小人皇,他并无意见,实际上杨好心里并没有严格的太一宗正一宗之分,也或许是因为他早就觉得龙虎山太一宗名存实亡了。
练什么不是练,他们几个之所以没去转练正一宗符文,不过是早先对师傅许下的一个承诺罢了,加上那帮正一宗弟子也实在是咄咄逼人,所以这么些年,愣是没有一个太一宗弟子转学符箓去的。
也正是因为这点,太一宗弟子落在正一宗弟子眼里又多了个顽固愚昧的认定。
杨好虽然不画符,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他看出魏九缨那张符箓是作废了,笑道:“这画符讲究运气顺畅,一气呵成,更需要沉心静气,魏小兄弟不要气馁,莫说是没人教,就是天师们天天言传身教的那些正一宗弟子,开始画符的时候一百张里能成功一张品质不高的符就算是很不错了。”
魏九缨停下笔,问道:“杨师兄也懂画符?”
杨好摇摇头:“没学过,大概知道点而已。有时候想想也该他们正一宗做大,这皆字秘就是对元气的细微掌控,用来画符真是不能再合适了。”
他走到魏九缨身边,终于注意到魏九缨右手边放着的那张成品,此时灵光已消散殆尽,看不出符箓品质。
杨好又看了看魏九缨左手边的一堆废符,大约有二三十张。
他惊讶道:“这些都是你画的?“
“嗯,太难画了,跟绣花似得,这么大张符纸,符纹线粗一点细一点都不行,一早上就画了这么些,大多数都是废符,唉。”魏九缨抱怨不已,“这还只是没有加掩饰符文的。“
为了防止符样外泄,龙虎山符箓在成符的基础上又添加了一些额外的符纹线作为防盗版手段,这些符纹线让符纹看上去更加繁琐,却不会影响符箓功能。
杨好愣愣站在旁边不知道说什么好,第一次画符就有百分之三,到百分之五的成功率,这份天赋堪称惊人!
杨好苦笑:“小兄弟别说笑了,不愧是人皇传承,你这份天资我们已经是拍马不及了。”
他不知道,魏九缨之所以能有这么高的成功率,一方面是魏藏锋强开了他的识海,让魏九缨比普通人更容易做到心神守一,而且他体内还有一团龙元源源不断地供给元气,是以魏九缨元气绵长,根本不必担心一笔画不完的情况。
魏九缨也不好明说,难道要承认自己是开了挂的缘故吗?那也太打击人了,天赋不够尚且可以用努力弥补,背景不够…基本是无解了。
再说,魏九缨现在还讨厌着魏藏锋呢,不想承他的情。
两人正说着,突然听到院子外面有人在喊话:“白小师妹在吗?郑水龙来给你赔个不是,我就当你听到了啊。”
魏九缨和杨好对视了一眼,杨好一脸纳闷,什么情况,正一宗的人会来太一宗道歉?郑水龙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
魏九缨倒是多少猜到了点什么,毕竟算起来他才是这件事里的幕后黑手。
郑水龙在门口喊了一句就没了动静,似乎真的走了。
魏九缨撇撇嘴,这也叫道歉?还是缺乏同门毒打。
“你刚刚说什么?”就在魏九缨和杨好都以为郑水龙离开了得时候,门外又传来了白若若的声音。
“走,出去看看。”杨好说道,魏九缨也跟着走出去。
院子里,正要已经转身走开的郑水龙又转头回来,笑着说:“我说…”
他的声音不自然地停下来。
不算魏九缨和白若若,太一宗一共就七个人,都住在一个院子了,而白若若的单独小院就在这座院子旁边,就这一会儿功夫,八个吃瓜弟子都已经走出门来围观,还有那个害自己损失了大半符箓的魏九缨也随着走了出来。
“郑师兄好。”杨好笑着行礼道,可郑水龙却直接无视了他的存在,杨好也不恼,打过了招呼就站在一旁看着,
“白师妹,借一步说话。”郑水龙并没有当众道歉的打算,何况那天先惹事儿的又不是他。
“不借。”白若若生硬地拒绝道,“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
听见白若若的回答,几个太一宗弟子心里都大感快意,已经有多久了,他们从来没有对正一宗弟子这么强势过。
“你如过是来道歉,就拿出你道歉的态度来,不然就请回吧,我太一宗虽然人少,但也用不着谁施舍一句道歉。是不是?”白若若福临心至,认真地看着几个太一宗弟子,要把他们藏在心里的窝囊,尊严都趁机拉出来。
“是!小师叔说得对,我们不用谁施舍同情!”魏九缨看大家有些迟疑,第一个呼应道,完全把自己当作一个多年饱受压迫的正一宗颇字辈子弟。
另魏九缨意外的是,第二个开口的居然是杨好,“请小师叔为我们做主。”
杨好的开口可比魏九缨有用得多,这些年杨好为了大家受的白眼和唾沫,大家都看在眼里,大多数的窝囊都由杨好一个人扛着。
“请小师叔为我们做主!”
“请小师叔为我们做主!”
…
压抑在众人心里的负面情绪终于被调动出来,此前白若若虽然有心改变太一宗的现状,无奈众人的心气就像一滩死水,油盐不进的那种。起码此刻,这滩死水终于被搅起了小浪花,心病,还得从最痛的地方入手。
而这一刻,白若若终于在太一宗众弟子心里,留下了一个个浅浅的太一宗杠把子的印象。
郑水龙也没想到事情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他这才明白自己被老头子摆了一道。让自己来道歉只是因为自己分量足罢了,充当了一个标志,这个标志是给正一宗弟子看的,但更多是给太一宗弟子看的,目的就是为白若若打造一个大好局面,方便她真正接手太一宗。
郑水龙狐疑地打量着白若若:莫非这是赵老的私生女?这年纪也对不上啊。
想明白这点,郑水龙也明白自己的“任务”所在,不圆满完成是别想进符室了,他索性不再纠结,沉声道:“正一宗弟子郑水龙,为昨
日上山之事向太一宗道歉。”
白若若松了口气,她还真有点担心万一郑水龙不配合扭头就走,那今天这个场她现在也没能力收回来,打是打不过…还得放魏九缨上。
几个太一宗弟子攥紧拳头,目光坚毅。昔日跌落泥淖的尊严,又有起身的迹象。
白若若见好就收:“道歉我替大家收下了,还请郑师兄帮忙带个话给正一宗的师兄们,日后有若有争端,都冲我来,若要打架,我们也不怕谁。”
她和郑水龙是都是乐字辈,郑水龙年长,喊一声师兄也合情合理,顺便也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不过在太一宗,白若若要高出一个辈分,又是准宗主之位,所以杨好七人都尊称她一声小师叔。
魏九缨翻翻白眼,还真拿自己当金牌打手了,算了…看在昨晚的“生日歌”份上。
“好。”郑水龙道,“那就告辞了。”
“就不送师兄了。”
郑水龙走出去两步,突然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杨好,“杨好怂今天胆子很大啊。”
杨好头皮发麻,苦笑道:“哪里哪里,郑师兄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