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音乐再次响起的时候，汪思绮架着一本课本，在阴暗的三角区域里竖着一面方形的小镜子，正用一把木梳子对着镜子梳头。
簌簌地一溜烟，汪思绮感觉身后有异动，燕然猫着腰像耗子一样偷到了她身后的座位上。
“你怎么现在才来，上节课跑哪去了？老师问起你了!”汪思琦身子微倾，侧着头对燕然说，眼睛还是牢牢地盯着镜子瞧。
“你怎么说的？”回到座位喘顺了气，李败元神归位，也急忙把课本架了起来。
”我说你脑子不舒服，去校医室了。”
“嗯。”李败应着，又掏出了一本《天龙八部》叠着课本后面。
“你胆儿越来越肥了啊，敢直接旷课了！”
“这算什么？”李败自有了这副好皮囊，待人接物也就随意了许多。这才明白：以前别人见了他没有好脸色，并非因他礼数不周；如今他见了人爱答不理，照样有人一腔热忱。这汪思琦正是先前在走廊里看他羞红了脸的少女，面目很是清秀。李败对她只应付了一句，便翻到了“剧饮千杯男儿事”这一章，自顾自地看了起来。每次只要一翻开书，他就仿佛自己投入到了杏子林中，亲眼看见打狗棒下，群丐耸动，乔峰立威。
汪思绮对此早就见惯不怪，犹豫再三，也不理他，又从书包里掏出一盒小东西，往自己脸上扑扑地贴了起来。
两人很快就各自进入了神游太虚，物我两忘的境界。
恍惚之际，讲台上好像开始点起名来。比起自负满腹才情，落笔有神的燕然，汪思绮对点名这种恐怖游戏更加畏惧。她抬头一看，数学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讲台上？
“这节是数学课？”汪思绮寻思着：“那我的课本可拿错了！”
汪思绮正要换书，却听到上面念到：“张诗妍，陈思宇，燕然！”
这“燕然”两个字，李败也听到了。他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回了现实，乔峰那招“沛然有雨”就未能施展出来。
数学老师是个和蔼的小老头，讲完最后一个名字后，说道：”以上念到名字的同学，到外面走廊来一下。“
“你旷课的事败露了？“汪思绮关切地问道。
李败也不答话，把小说往抽屉里一收，便跟在前一个同学后面走出了课室。
兔死狐悲，唇亡齿寒，汪思绮也把镜子收到书包里，小心翼翼地盯着课文看了起来。她好像坠入了时间缝隙中，时针在她的身上停止了转动。
直到身后的位置重新被一个长长的身影占据，那种熟悉带来的安全感才重新爬上了她的心头。
滴答滴答，时针又开始走动了。
“哎，是不是东窗事发了？”
“不是。”李败若无其事，一手扶着课本，另一只手伸进抽屉里摸索着他的《天龙八部》。在那一瞬间，李败意识到：我难以摆脱燕然人设的约束，才会冷漠至此？这样漂亮的女孩主动和我说话，我本该满脸通红，盘算以后和她生几个孩子才是。
汪思绮幽怨地看着他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顿了顿，说道：“哎，看你刚刚和陈思宇关系挺好的样子，你有他的QQ吗？“
“没有。”此时吴长风窘迫一笑，将自己嘴馋，用记功金牌换酒喝的事给吐露了出来，李败听得兴趣盎然，更不愿意搭理她了。
“那你帮我要一下他的QQ号，我以后每天上课帮你打掩护！”汪思绮说。
“你等等，班长不是要建班群吗？”
“哎呀，等不及了！“
李败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脸上洁白无暇，又微带娇羞，好像和平时大不一样。
“行吧，不过我旷课向来光明正大，不必遮掩。你还是帮我买本《白玉老虎》吧。“
“啥？”
“古龙小说，《白玉老虎》！”
“武侠之事，纯属虚妄。你还拿那些飘渺之事当真？也太out了吧！”
李败白了她一眼，也不理会，独自沉浸在了武侠世界中。过了许久，才说道：“记得是白玉老虎，不要买白玉雕龙。”
……
“老实说，数学老师叫你们出去干嘛？”过了许久，汪思绮用手指绕弄着自己的头发，再次打听道。
李败愣了一下，适才发生的事情在他脑海中浮现。
“温馨，张诗妍，陈思宇还有燕然，老师们根据平时的数学成绩和选拔考试的结果，选择了你们四个人进行培优，以参加明年灵山府的数学竞赛。如果成绩优异，还有机会再参加圣都甚至神州恩科的竞赛，拿到了名次是可以名校保送的。“马老师个头矮小，声音却极为宏亮。一口普通话字正腔圆，料想是来自北方草原城市的汉子。
对于这几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未来过于遥不可及。他们听着马老师的声音，视线仿佛被拉到了遥远的将来，那里无边无际，目之所及，是自由的天空，翱翔的鸟儿，绿树成荫，光芒万丈。只有李败低头在想：“乔峰为何如此意气用事？正如吴长老所说：既然光明磊落，重情重义，为什么契丹人就不能做帮主？”他气得一跺脚，大家都被他吓了一跳。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李败变得对学业越来越不上心。他从前成绩不好，只因智商欠费、内心自卑。但上课听讲、抄录笔记，俱是一丝不苟，未有半点倦怠。自从有了“燕然”这个身体，便觉得身边的一切突然明晰了起来。书上的每一个字，旁人的每一句话，其背后的想法和动机一目了然：无非是些利益的算计。得失的权衡和利弊的取舍，万变不离其宗。世事洞明，便就没了乐趣，人也就变得吊儿郎当，玩世不恭了起来。
“大家还有什么疑问吗？“等他回过神来，就听到这样一句话。
“好，没有问题的话，就都回去上课吧。“
“所以你要参加恩科的数学竞赛了？“汪思绮兴奋地问道。
李败摇了摇头，若有所思。
“哦，对了。那个……燕然留一下，其他人可以先走。”马老师补充道。
张诗妍在离开走廊的最后一刹，留心听到了一句：“知道为什么你能入选吗？”
李败摇了摇头：“难道顽石僧不仅传我武艺，还给我开了科考的后门？”
“你以往的成绩，是远达不到我们选拔要求的。怎想上周那次极高难度的密卷，你却得了最高分！这样的进步实在太惊人了！有的老师说你是作弊了，也有的老师说以前做过类似的卷子，而我觉得都不是！”马老师顿了顿，接着说：“这样吧，我们来做一个测试。”
“什么测试？”汪思绮问。
“一套奇怪的卷子。”
“一套卷子，这么快就做完了？”
“都是选择题，随便选不就好了吗？”
“你之前做过这套卷子？”马老师问。
“没有。”
“正如我所料，你的数学直觉很好。凭借这个，选择题你能信手拈来，十拿九稳！但基本功实在太差，一些基本的公式和推导都没有掌握。嗯……你这样的学生……“马老师欲言又止，还是说道：”如果你想走得更远的话……“
“我不想！”李败打断了他。他一直感到奇怪：顽石僧所说的三大神技究竟是什么。那天考试的时候，李败没想题目。他抓耳挠腮，苦苦思索此身有何过人之处。正当郁闷难解之际，他低头一看这份所谓极高难度的密卷，所有选择题的答案仿佛都在闪闪发光。他不费吹灰之力，选择题的分数便全部手到擒来。
“这便是第一神技：迎刃而解法！你不必费半点力气，即可破解当世一切概率问题，任何选择题，对你而言都不再是问题！”李败忙问：“这迎刃而解法非高深内功也就罢了，怎地连拳脚之术也不是，只能用来写卷子”？待了许久，那老僧再无半声回应。
“从古到今，世上有那么多天资聪颖、刻苦好学的人。可最终，大多不免名落孙山？我凭这一神棍伎俩窃得状元之位，又有什么光彩？我本就该是泯然众人的那个啊！如此辛劳，还不如多看看行侠仗义的故事，偷得浮生半日闲呢。”内心深处，有一个玩世不恭的声音对他说。
实际上，命运比任何人都要玩世不恭得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