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羊肠小道像青山从腰间抛出的一条柔韧飘摇的白色丝绦,曲曲折折的缠绕在这山峦连绵、高低重迭的陡峭山峰间。
青山翠野、影影绰绰,这悬在空中的天路似神来之笔。
太阳洒着炫丽温柔的阳光,猛烈的照射着大地。此时已是八月中旬,但世间万物依然热的流油。
披着沥青的羊肠小道像一条盘缩的大蛇身上被晒的油光光,恨不能剥掉自己的外衣,让湿润的土壤迎风歌唱。
一辆头戴大红花的白色面包车首尾不顾的从太阳升起的方向突然出现在这静静的小道上,像一只外星鸟突然闯入这幽静的深山里。
虽然车子的样子红白配看起来很别扭,但从车内传出人的声音,可以确定这不是一只奇怪的鸟。
“小伙子,你真厉害呀!考了个我们省的状元!能来接你入校,是我的荣幸!”
说话的是个45岁左右,满面慈祥开车的中年男人。
“老师,您过奖了。也是我比较……幸……运,是老师们栽培的比较好!”
坐在副驾驶上的少年感觉有些羞涩,吞吞吐吐的答道。并不时把目光转向窗外。
窗外依旧艳阳高照。山间溜来的细风难以擦掉额头冒出的汗滴。
车玻璃折射出阳光五彩斑斓的色彩,好看极了!但这玻璃随时都有可能被看起来温柔的阳光晒的“噼里啪啦”粉碎掉。
这位浓眉大眼,五官端正,肤色有些黑的少年正是今年香蕉省的理科高考状元秦勉。
他,不香吗?
秦勉今年十八岁。是这连绵不尽大山、小山、青山、绿山、高山、矮山……东边石榴山山脚下,石榴村的。
石榴村的每一个人都知道秦勉小时候是秦老实从山沟的树枝上捡来的。
秦老实是石榴村有名的好人。人不仅实在憨厚,还好乐于帮衬需要帮助的人。唯一的遗憾因家境贫寒,四十岁了依然没有成个家口。
秦老实是建筑工地上的一粒小工。有一天,他在工地上与工友们动工。忽听见工地后山传来几声婴儿的啼哭声。他疑惑的问工友:
“你们听见了吗?婴儿的哭声!”
大家都摇头看着秦老实,感到莫名其妙。
秦老实像是被闪电击到似的,扔下手中的锤子,遁着幼儿啼哭的声音飞速赶了去。
他跑到后山下。在通往后山的唯一一条道路上,一个挖掘机堵在路上,正张牙舞爪的向一颗大树咆哮着。大树歪斜着身体,摇摇欲坠,树根已濒临铲断。
秦老实喘着粗气,朝着挖掘机驾驶室使劲摆手呐喊:
“老林。停下,快停下……”
一团屎一样的泥巴“啪嗒”一声,呼在了老林眼前的玻璃前,泥巴瞬间飞溅成七零八散、四处延伸血管似的模样。
“哎哟……”
豆大的冷汗一下子从老林的额头冒了出来。
老林差点没瘫了。
熄了火,定了神的老林才看清楚站在挖掘机前面抓着泥巴手舞足蹈的秦老实。
老林气不打一处来,滑溜溜的头一下就伸了出来。他一支手扒着挖掘机门的上沿处,扭曲着身体,屁股以上顶在空中,屁股以下插在驾驶室内。另一支手指着秦老实:
“老实,老实!你干什么!犯病了吗!”
“老林,你停一下。刚才我从前面工地上听见你这边传出婴儿的啼哭声。所以我就急匆匆跑来了。”
老实近乎哀求的说道。
“咦呀咦!你呀,老实!真是……快闪开!”
老林不耐烦的吼着。唾沫星子竟喷了自己一脸。
老林叫林本善,是和秦老实一起光屁股长大的发小。两人自小那关系是情同手足、亲如兄弟。两人一起长大,一起疯;一起睡马路牙子,一起去工地揽活……只不过,两人没有一起娶媳妇。后来,林本善在媳妇的帮衬下,去苹果市安了家。工作也慢慢发达起来。而唯有秦老实还是那个秦老实,还是那个工地上任劳任怨的小灰工。
就在林本善举着大铲子刚要向那颗大树痛下杀手的时候。忽然一道金光从老实的眼前闪过。他看见即将倒下的那颗大树树枝上悬挂着一个啼哭的婴儿。他舍身飞快的挡在了大铲子前面。
……
看着满面红光,“呜呜呜”打逗的婴儿,秦老实满脸欢笑。
“这里怎么会有孩子?老实,在这荒山僻岭的。我看,还是把这孩子扔了吧!”
林本善看着小眼珠漆黑的婴儿直勾勾的瞅着他,疑惑的说道。
……
“你是爹从树枝上捡来的。爹就给你起个小名,叫树枝!以后上学了,就叫秦勉吧!好好勤奋,勉励自己!”
秦老实满面春风的对牙牙学语的秦树枝说道。
一时间,秦老实从树枝得子的消息便传到了十里八乡。即使石榴村与外界隔着一道道山,唯一的联系便是那条悠长蜿蜒的羊肠小道。
让秦老实欣慰的是树枝自小聪明伶俐,天赋过人。
小树枝一天天长大。小树枝也很快成为了秦老实在生活之余向别人炫耀的话题。
“老林,我儿子又考了第一名!你看,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林本善咧了一半的嘴戛然而止,半笑着说:
“是呀,是呀!老林,你儿子真棒!”
转过身的林本善想了想自己次次考倒数第一没有出息的儿子林之初,突然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想法在滋生。
时间荏苒,如中午穿着半截袖,晚上突然簌簌的下起了雪花。
秦勉从幼儿园到高中成绩一路高歌猛进,俨然成为了这山犄角旮旯最红的一个石榴。
一切都和预想的一样,但又惊喜太大!秦勉竟一举夺得了香蕉省的理科状元。
他能不香吗?
秦老实高兴的像个孩子。
整个石榴村都挂起了红灯笼,像一个个晶莹红亮、饱满丰收的红石榴。
……
“老师,到省城得多长时间?”
秦勉挠了挠鼻子,生疏的问。
“大概得6个小时。还早呢!困了就眯会眼吧,状元郎!”
善解人意的中年老师微笑着看了秦勉一眼。便又赶紧把目光集中到这峰回路转的羊肠小道上。
他习惯性的用右手按了按绑在身上安全带的按钮。确定已经带了安全带。
秦勉确实疲乏了。
他的头不自觉的耷拉了下来,身体也向车门的方向倾斜了下去。同他的头一并耷拉下来的的是他的一对大耳朵。
他的耳朵真是大!完全可以当蒲扇呼扇几下,缓解一下这酷热的天气。
“穿过大山,就到了城市,就到了梦寐以求的大学……”
秦勉在梦中美丽的想象着即将到来的这一切。
面包车像一只小老鼠仓惶的蹿梭在大蛇背一样的小道上。
突然!
就在面包车头转过一个急转弯的时候,惊心动魄的事情发生了……
面包车突然侧立起来,与地面成了45度,失去控制!只有左边两个轮胎在“吱吱”的磨擦着地。
“坏了,坏了!”中年男人几乎尖叫。
秦勉的美梦来不及品味就被眼前的噩梦冲荡的无影无踪。
短短几秒钟,无法控制的车子瞬间飞出小道。像一个大萝卜沿着陡峭的山体骨碌骨碌滚起来。
秦勉像一个弹簧一样被巨大的冲击力从副驾驶坐位破门甩向了万丈深渊。
勒在悬崖边上的车子,摇摇欲坠,像片死掉的烂叶子。
中年男人头破血流,像一只死狗被栓在安全带上,不知是死是活。苍白的脸上已难见和蔼慈善。
万丈深渊云雾缭绕,把眼看近视了也看不到底……
羊肠小道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就像蛇吞了一只小老鼠,连气都没嗝一下。
一辆庄严的,看起来很高档的黑色近殷红的轿车冷冰冰的像一口棺材从秦勉刚刚出事的路段底盘稳稳的而过。
连车玻璃都是高档黑的,根本揣摩不出车的心情。
……
“树枝太给我长脸了!我真是太高兴了!”
秦老实心里美滋滋的想着,烧刀子烈酒拈在嘴边狠狠的抿了一小口。
“这酒够味!”
烈酒钻进肠胃似火烧的滋味。
手机铃声忽然像个幽灵疾步叩响了秦老实的脑门。
“坏了!老实!出大事了!”
一个仓促慌乱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什么事?”
秦老实还浸在喜事与美酒的海洋里。
“工地出事了!”
“昨天你给人家做的工被质检部查到了不合格。老板正在发火呢!你赶紧来!”
包工头像个肉包子一样坨在大楼下面。指着匆忙赶来的秦老实:
“你……去……看……,你……做的……混账……工!”
“你儿……子是……状元,了……不起……啊!”
原来这个大肉包是个结巴,是块搅不碎的黑心血脖肉!
“我做了三十多年的工了,不可能出问题啊!”
秦老实有些疑惑。
“别……他……娘……你儿子的……废话!赶……紧的,给我……上去,重做!”
煮熟了都咽不下去的血脖肉嚼着连刀都剁不碎的话啰嗦着,发挥着他作为领导的伟大权利。
秦老实没有办法,老老实实的一步一步往大楼上爬。
月光皎洁,像个明亮的大圆盘子。
借着月光,秦老实缓缓走到阳台与客厅的连接处,一道细纹清晰的裂开,伸向了另一户的阳台。
这细纹弯弯曲曲,像极了那盘山的羊肠小道。
秦老实用脚试了试搭在两个阳台间的竹板,确定结实可靠。他白天就是踩着竹板来回做工的。
秦老实走上竹板,想追究那条细缝的源由。
烈酒没有烧坏老实的心,却把结实竹板的心烧坏了。当老实走到竹板中间时,随着一声像受了内伤的闷响,竹板竟然断了!
杯具发生了……
秦老实从37楼掉了下去,像个倒挂的酒瓶。
月光惨白。
老实摔下去,摔的连个影子都没有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