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4日晴
真正的青年节到了。但我感到的是一种悲哀,一种深深的失落感。为什么要有这样一个节日呢?早上醒来,我一直在想这个事。是为了纪念世纪初那场爱国运动?有什么可纪念的。那些青年把几千年来所有的道德都砸了,却把外国的文化请进来。一百年来,中国人原有的道德观念几乎都没有了,而新的道德又在哪里呢?大街上到处都贴着什么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的标语,有用吗?还不是空话。不上中文系,我还真不知道中国过去有些什么精神。知道了有什么用呢?现在的人连起码的礼义廉耻都没有了,还谈什么道德?
就拿林眠来说吧,她知道什么叫道德吗?但她似乎知道法律。这很可笑。
太可笑的是,我们这些男人很多人都想跟她好。当然,我只是想想,真要让我跟她好,我还很害怕。那个女人大概只知道什么叫欲望,还有,她知道怎么保护她的欲望。
我突然对林眠生出无限的憎恶。我觉得她可能是一个妖精。
5月6日晴
几个女同学到我们宿舍来聊天,大家不知为什么又聊起了林眠。她们说,林眠又有了新闻,说是她的内裤被人偷了,还说她的很多东西都被人偷过。而林眠把这件事当乐事到处说着。
我听了后真想骂一句:真是个骚货。
5月7日晴
这两天,我一直惦记着“表姐”,但我同时觉得自己再也不能给她打电话。
不知怎么的,我觉得现在我是那么想她。我突然有一种冲动,就是告诉她,我爱着她,如果她愿意跟她丈夫离婚而且也爱着我的话,我愿意毕业后就跟她结婚。
但我知道,我内心深处另有选择。
5月15日阴
我知道我非常自私和世俗,我在内心深处也不愿意和她结婚。我真正的情人应该是林眠的高贵和表姐的乐观的结合体,应该是位从来没有爱过别的男人的少女,而不是她。我深深地自责,但这是我真实的内心。
然而,我又为她的痛苦而痛苦着。她要离婚了,她在期望着我吗?噢,上天啊,给我一些力量,让我超越世俗,让我深深地情人般地爱着她吧!那是多么美好的爱情啊!不要让我这样痛苦,不要让我这样懦弱,给我一些力量吧!
我再也忍不住了。我决定,她如果离婚了的话,我愿意现在偷偷地和她结婚。我不敢打电话告诉她,只好写了封信。但我不知道给她怎么寄这封信。我苦苦地想着,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中午时,我知道灵灵在家,就打了过去。他正好在。我问她妈妈在哪儿,他说在医院里。我忙问怎么了。他说是割了手腕,流了很多血。我问他在哪家医院,他也说不清,但告诉了我大概的地址。
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找到她的病房。我几乎没有认出她。几个朋友在看着她,她丈夫不在,说是去付药费了。她冲我微微笑着,我也远远地看着我。没有笑容。我的心里失望之极。她并不需要我。我的到来反而使她痛苦。她的几个朋友狐疑地看着我,我给她们说了我的身份,她们便斜着眼睛看我。我默默地坐在远处,不能和她说话。她丈夫进来了,看见我只是点了下头,便坐在旁边不说话了。我这才知道,他们今天早上又谈起离婚的事。她不肯离,但他非要离,说着说着,他就往外走了,她则寻了短见。幸好一个朋友发现了,要不就晚了。
我告辞了。
5月17日小雨
下午没课,我又去医院看她。虽然我知道自己不能再出现,但我觉得自己必须得出现。她早已出院。我就去她家。
她丈夫开了门,见是我,只是点点头。从几次的见面中,我发现他对我不热情。我在想,他们之间是不是也有我的一点儿原因。说真的,这是我不愿意的。
她在卧室躺着,我不好意思进去。她叫我进去。她丈夫说是正好让我看着一些,他下楼去买些菜。她则狠狠地瞪着他,没吭气。他下楼去了。我问她,他还要离婚吗?她转过头去,想了一想说:“也许吧!我知道他现在下楼去跟他那个死婊子打电话去了。小林,以后你别来看我了,电话也别打了。”
“我有什么不对的吗?”我还是在想,是不是我给他们造成了一些不快。
“管你什么事?是他硬要离婚,所以才要把我们拉到一块儿。你别在意,他现在巴不得我们好呢。”
我沉默着。她也沉默着。大概我们都觉得,无论有没有那么回事,都是一种悲剧。后来我问她:“你舍不得他?”
“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对他已经心凉了。”
“可你还是不愿意跟他离婚?”
“离婚?儿子怎么办?我一个三十岁的女人谁还要我?”
“我。”我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样的勇气,可我不敢看她的眼睛,赶紧把头低了下去。
“不,我们不合适。你有你的大好前程,我是个卖衣服的。你是同情我?”
“不,不是。”我说着,把那封信拿给了她,”本来那天我要来找你,告诉你这些,可是谁知你那样了,我就回去了。”
她把信接了过去,对我说:“你不要胡思乱想了。我想,他也没那么狠,再说,我真的不想让我的儿子受苦。如果这一段能挺过去,以后也许会好起来。他以前是那么爱我,现在为什么……”她又大哭起来。我不知所措。我不停地往外看着,劝着她。她止住了,对我说:
“小林,你以后真的不要再来了。这样会影响你的名誉。你现在走吧!你把我们的事彻底忘了吧!”
她不说这句话还没什么,她一说我的眼泪就要出来了。我看着她说:“我也尽量在忘,可是我总是能想起。”
“是我不好。”
“不,是我真的爱着你。”
“我们不合适,你自己也知道的。你其实也不愿意和我结婚。”她绝望地说着。
“不,我现在愿意。真的。”
“别傻了。我只是说说。我们现在的关系不很好吗?互相关心着。”她叹了气说:“不过,以后,我们就少来往吧。这样对你我都好。实际上,我现在一直把你当成我的孩子。”说着,她哭了起来。
我的泪水也快要出来了。她说:“你回去吧!”
“我……”
“我求你!”
我站了起来,对她说: “你保重!”
我走到楼底下时,她丈夫正要上楼,看了我一眼,也没跟我说话就上楼去了。我知道,我再也不能来这里了。
6月10日
我也像大病了一场。从她那儿出来,我好像真的失去了很多很多。我们之间情人的关系彻底断了。这种失落感越强,我越是感到她对我的重要性。然而,我再也不能去找她了。她爱的不是我,是她的丈夫。她还有儿子。
我算什么呢?我还是孤单单的我。一只茫茫天际的孤雁。
6月15日晴
在林眠的一再要求下,当地法院终于在她毕业前开庭了。很多记者都闻讯感来。我们宿舍的同学听说后都去了。人多得挤满了大厅。这多少给法院和校方一些压力。很多天来,法院和校方进行过很多次接触,力图找一个慎重而又妥当的办法来解决这件事,可还是没有找到这个办法。
林眠找了当地最好的律师来为她辩护,她还请了两个心理学方面的专家和一位作家支持她。而她则一直表现得很冷静,还是那样一幅高傲的神情。她似乎无所畏惧。
在校方辩护时,听审的学生在起哄。在林眠的律师为其辩护时,场上则掌声不断。听众似乎已经给这个案子断了结果,但法院还是一直想站在校方一面。在校方辩护人进行陈词时,学生们吹着口哨进行抗议。
法院决定改日再审。
6月20日晴
几天来,先是省内各大报纸上刊登了《女大学生状告学校》的专题新闻,然后国内一些电视台和杂志纷纷采访刊播。很多社会人士也在报纸上露面,发表他们对这一事件的认识。他们都认为,这是目前社会转轨时期的特殊的必然的产物,但言语之间,既有对学校的同情和理解,又有对大学生的支持。相对来说,似乎是女大学生占了上风。报纸上还专门刊登了林眠的照片。一时之间,林眠成了新闻人物。
在各种报道中,从未提到林眠和当代文学老师之间的故事,而是单纯地说林眠和她男友同居的事。这是谁也没有料到的。大多数人都认为,那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绝对不会把这种事抖到公众面前,但她不但抖了,而且还真名真姓,明刀明枪和学校公然对抗。到了这时候,舆论都几乎倒向女大学生,无论是校外还是校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