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刘亚明女儿感冒咳嗽,在厂医院看了两天,不见好,他带女儿到县城医院看医生。看完医生准备回家,在医院门口有人喊卖烤面包。这东西在火车上见过卖,在县城有人推着车叫卖,他是第一次发现。
“爸爸,我要这个面包吃。”刘成英说。
“宝贝,你咳嗽不能吃上火的烤面包。”
“那买一个回去,等我不咳嗽的时候吃。”
刘亚明一时来了灵感,这东西小孩爱吃,厂里没有这东西卖,我买回去卖给那些爱吃的小朋友,赚一点小费,不是好吗?
“老板,你这个面包怎么卖?”
“四毛一个。”老板说。
“我多买一点,有便宜吗?”
“买多少?买五十个。”
“五十,你做生意?”
“想做点小生意。我们那地方没这东西卖。给我点优惠价,我们以后做来往生意。”
“好吧,三毛五一个。”
刘亚明买了五十个面包回家。他给了我儿子两个,把其他邻居小朋友也给了些,小孩子吃了反映很好,有人过来询问有没有卖的,刘亚明说有。他把余下的四十来个面包作五毛五分钱一个全卖了。他赚了八元钱,好高兴。他没告诉妻子说赚了钱,说是给人家顺路捎带的。心想,要是卖一百个赚二十元,比上班划算。第二天,他上晚班,找我借了十五元钱,凑齐本钱,告诉妻子说去县城见一个朋友,赶早班车到县城,找到昨天那个老板买了一百二十个烤面包,还顺便要了人家一条白色旧围兜。回到厂里,中午,他妻子上白班,他把女儿从幼儿园接回放在我家,他在自家门口,摆一张四方桌,胸前挂上白围兜,有模有样地开始卖着面包。
“大朋友,小朋友,快来买面包,六毛一个。”刘亚明吆喝着,“营养食品,能开发小朋友智力,还能长高身体!”
中午下班时节,大家见了,都过来买。
“刘屁,昨天五毛五一个,今天涨价了?”一个师傅问。
“张师傅,不好意思,今天没学**,赚了大家几分钱辛苦费。”
大家图个新鲜,没去计较价钱,一阵功夫,一百二十个卖得只剩十来个。他留着,打算送给相好的朋友小孩,一个老太带着孙子来,好说赖说,又买走了五个。他收拾摊子,拿了三个面包送给我,还把借的钱还给了我。
“你面包卖完了?”我说,“你吃饭没有?在我这里吃点。成英和大文吃饭比赛,每人吃了一大碗。”
“那好那好,辛苦老兄把成英和你家大文一块送幼儿园,我回去收拾一下,下午好去上班。”刘亚明说。
“来不及上班,去医院开病假条嘛!”
“这年头开什么病假条?一天病假,一个月十块钱奖金没了,那热萝卜换了冷萝卜,我今天不是白忙活了?”
“刘屁,你算盘还蛮精。”
上班号响了。刘亚明回去吃了饭,把钱藏在衣柜的一条裤管里,睡上一觉,四点钟赶到车间去上中班。他路上没碰着妻子。
成小娟走回家,没发现家里有什么异常。她到幼儿园接女儿,母女一路走一路说。
“妈妈,爸爸今天又卖了面包。”
“什么,爸爸今天又卖了面包?”
“爸爸今天卖了好多好多面包。”刘成英用双手比划着,“这么多这么多!爸爸叫我在魏叔叔家吃的饭,魏叔叔家的饭好好吃好好吃。”
昨天刘亚明告诉她说卖面包赚了五块钱,她没在意。这刘屁在弄什么花样讨自己高兴,她想。晚上,她上魏解放家去玩。
“魏解放,今天成英在你家吃中饭,麻烦你了!”成小娟说,“我家女儿说你家的饭好好吃好好吃。”
“我家的饭好吃,成英,明天就给我们家大文做老婆好不好?”我说。
“你这个小气鬼,现在就打我家女儿的主意,想省嫁妆是不是?”
“什么叫做老婆啊?”刘成英问母亲。
“老婆就是两个人是好朋友。”
“那我是大文哥哥的老婆。”
“你这男人家嘴子真是臭!”杨平说,“才多大的人,把孩子教坏!”
“说别的,说别的。”我说,“成嫂子,你家刘屁今天那场面还蛮有模有样,像个售货员,肚子上围个兜兜,不住地吆喝‘大朋友,小朋友,快来买烤面包,营养食品啊!我差点笑出崽来。”
“你妈的个巴子,还在笑我。”
“嫂子,嫂子,我真不是取笑你。你家男人是块生意料子,是个人才!”
“你明天跟刘亚明一起去卖面包!”杨平说。
“老婆,我不是那块料。”我说。
成小娟在我家玩了一会,便带着女儿回家。她把女儿哄睡后,想着,这个刘屁卖了那么多面包的钱放在什么地方的?她把家里箱子翻了个遍,连自己知道的二十块钱都不知道放在什么地方。车间同事们说笑,男人有钱就变坏,自己以后要把家里的经济大权掌握好,丈夫的经济往来,心里得有个数。
刘亚明完成工时就提前溜回家。女儿睡了。他笑眯眯地望着妻子。
“你想干什么?那么开心?”
“老婆,我不想干什么。你亲我一下,我给你一个惊喜!”
“妈的个巴子,我亲你一下,我亲你一百下,把嘴皮亲烂,好不好?”
“老婆,今天碰到什么事不开心?”
“我开心,我哪天都开心。”
“你闭上眼睛,我要你大开心!”刘亚明把藏在裤管里的钱,角票、块票、一张十元的连同硬币一起倒进脸盆里,端到床前,说,“亲爱的,睁开眼睛看看我的劳动成果,一个五一老动节!”
“除去几个吃的和车费,净得二十五元。”
成小娟看见丈夫一天赚了二十多元钱,喜在眉头笑在心。
“老公,那我们买单车不要和大家大家打会了。”
打会,当时工厂很流行的一种购买家庭大件物品的一种方式。比如,车间分得一辆单车指标,各班长摸砣,班长摸中指标后,再由班里人员摸砣,谁摸中谁就享有这个指标,很公平。一辆单车,飞鸽的要一百八十元钱一辆,红旗的一百六十多点一辆,一般家庭很少有人能一次拿出这么多钱来购买,于是,大家就想出了这么一个叫打会的集资方式。车间生活服务员监管,从入会人员的工资中,每人每月扣十元,十五人一组,一共集资一百五十元,然后交给某一人,这一个人就可以购买一件大物。成小娟在车间入了一组会,准备买一辆单车。丈夫一天赚了25元,那不是一个星期就赚回来了。
“老婆,你会继续打,我生意照样做。”
“你跑一个星期县城不是赚回来了?”
“老婆,你还要学习学习,这玩意不能天天做,大家吃一次是新鲜,吃两次是勉强,吃三次厌烦,所以一个月能卖上两到三次就不错了,莫想着天天有好生意有钱赚。”
“老公,你这话说得让我对你刮目相看,你像个人才。”成小娟说,“作生意的事你看着办,不过,你要把每次的收入记个帐放在那里,每次赚多赚少要有一个数目。”
“这个这个记账我没这个水平,也没这个耐心。”
“那好,你当老板,我当家庭会计,我们就这样分工。”
“那出纳谁当呢?”
“出纳,出纳吗,我两个人当。”成小娟想,我管着数,你用钱我知道。
“好,就这样决定。老婆,你现在高兴吗?”
“高兴!”她朝丈夫脸上亲一下。
两口子高高兴兴舒舒服服睡了一个好觉。
车间来了一辆飞鸽单车指标,刘亚明的班长摸中了砣。班里十五个人,大家在下午四点交接班时,班长把全班人员集中起来,撕下两张较厚的笔记本纸,裁成十五小张做成纸砣,只有一张纸上用铅笔轻轻地注明有,其余十四张是空白。工会小组长把十五块小纸张折叠搓成团,放在饭钵里,用手捣来捣去,弄了分把钟,叫大家摸。性急的先摸。前面一个个摸出来都是空白,嘴子都不住地说着空炮空炮。刘亚明看见还剩下三个纸团,伸手抓了一个纸团,口里不住地念着“天灵灵,地灵灵,单车来显灵。”
“刘屁,你把大菩萨小菩萨都请来还是空的,票在你伯伯手里。”小陈说,他翻开纸条也是空白。
钵子最后一个纸团被不起眼的大刘抓起,翻开一看:“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他把纸团抹平,“同志们,请看,花落我家!”
大刘是半边户,老婆在农村,三个小孩。莫说买单车,就是每个月吃伙食都控制在十五元以内。刘亚明灵机一动,见大刘下班,跟在大刘屁股后头。
“刘哥,来,我两人商量个事!”
“刘屁,找我有什么好事?”
“来嘛,我不得亏待你,给你一包大前门?”
“你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吧?”
“刘哥刘哥,话不能那么说嘛,咱俩都姓刘嘛!”
“我知道,你想我的单车票!”大刘说,“张姑娘答应给我两块钱,我没给她,一个车间的,要钱不好意思,我把票拿在手里看几天,就给相好的朋友。”
“刘哥,你在厂里有相好的女人?”
“扯蛋!我没那爱好。”
“那相好的朋友是谁?我是你一个班一个战壕的战友,又都姓刘,难道不是相好的朋友?还有谁比我们两个人更亲?”刘亚明想着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词,“是这样好不好?刘哥,我们是一家人,卖我一个面子,我给你十块钱指标费,怎么样?”
“这个这个不好吧!太多了,都是一个班的,我不好意思要你的钱。”
“我们是屋里人,莫说什么吃亏沾光,算老弟给侄子们打了个红包。”
大刘听着刘亚明的话,心里头热乎乎的:“老弟老弟,你既然这么说了,就给我五块钱!”
刘亚明立刻从身上摸出十块钱,背着人塞给老刘,老刘把单车票给了刘亚明。刘亚明拿着单车票,想着,这钱还是很有作用。第二天,他和成小娟凑齐钱,从厂商店把单车骑回家,摆在自家后屋门口。崭新的单车好漂亮,黑亮亮的油漆能照人影。
“老婆,记得我借单车带起你上班的事吗?你说要骑飞鸽单车,那天我就想,我要是聚上你,一定要买辆飞鸽单车让你骑,这两个愿望我都实现了。”
成小娟看着刘亚明,微微笑着。
我和杨平在屋前看着刘亚明买的新单车,走过去看新鲜。
“杨老妹,我家刘屁给我买了一辆飞鸽单车。”成小娟说,“魏解放,你什么时候给我们杨老妹也买一辆。”
“这个这个,革命还未成功,同志还须努力。”
杨平听了,脸上浮起一片阴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