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啊。
众人刚从曲靖排山倒海的威压气势中缓过来,张庆阳的嚎叫仿佛一颗深水炸弹。
清白的算着曲靖还不该走出城主府大门的众人顿时噤若寒蝉,目光都瞥向城主大人。
“咳~程文铁,你带张大人去城防关卡吹吹风。”程千万提高了声音。
张庆阳真是皇帝的一条好狗。就连见到皇帝身边的人,都吠成这样。
“好嘞。”张庆阳立马换了脸色停止鬼哭狼嚎,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摸了摸自己脖子。这会也不觉得疼了,甚至有些值得。
程千万这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城防关卡可以给你过,你自己决定吧。
我觉得这程千万一副城府极深的样子,应该不会为了张庆阳这点哀嚎就妥协了。可是,他这话还能有别的什么意思吗?
“明日本官生辰,李公子夫妇今晚就歇在我城主府,一切等明日议。来人,去准备两间客房,好好招待三位客人。”程千万斜斜的朝我们望了过来,应是觉察到我在观察他。面色不善,语气也冷冰冰的。
话罢,想要讨好程千万的众人心中都已经打起小算盘,都在考虑明日城主生辰要送什么礼物巴结于他。
“无事都散了吧。”有些话必须是他程千万这个主人发,才作数。
众人三三两两散去。
程千万直盯了我们一会。准确地来说是和小洋洋对视了很久,方才转身带着侍卫长程尚顺一起离开宴席厅。
呼~程千万一离去,我深深呼了口气,瞬间觉得这个天空明亮了许多。
“反正闲来无事,不如我们也去城防口望望风!”小洋洋拉起我的手跟上了带张庆阳离开的程文铁。
这脚步生风的轻快,完全不像个受了重伤不能自已的人。
我开始怀疑我的世界观。
城主府离内城城防有些距离。我们出了城主府,府外已经有牵着马的小厮在等着了。
“我不。”我刚想回头和某人表明我不会骑马,就看他已经自顾自从小厮手里牵过了一匹雄赳赳,气昂昂的高头大马。
我能说我其实还有那么点害怕嘛?
“六艺之一的骑术,我现在来教你。”小洋洋一点没忘记刚才进府之前,她那黯然神伤的小表情。
我咬咬牙想了想。就这一瞬间有个阴恻恻的身影就从我身边闪过,后面接了小厮牵的马,高傲的从我面前轻飘飘走开。
“好。我不怕!”我给自己加油,顺着小洋洋教我的方法爬上了马背。
你这个青衣小书生,我怎能瞪不过你!
耳边传来轻笑声,紧接着一句体贴温柔的话窜进脑海。“娘子准备好,我们要出发了。”
说起来这骑马比坐马车刺激多了,分分钟要担心自己会不会掉下去被“哒哒”的马蹄子踩死啊。
“小洋洋,那家伙是什么来头?他凭什么那么横!”我看着前面紧跟着张庆阳他们的青衣书生背影,就想起来刚才他那股仇视的神情。自然而然的,我下意识就将他列为仇人栏了。
“别斗气,伤身。”李洋听她打听那人消息,笑意更深了。她这一副好好姑娘的样子,人畜不分。不曾想她也有一眼仇敌。
“我没有。”我回手肘肘了他一下。
也不知怎么碰到他牵缰绳的胳膊,他一个手下不紧,马儿立马脖子一昂,大声嘶鸣。
我吓得哇一声,顺手扯紧了缰绳,拉了拉。脚下更是死死的夹住了马肚子,生怕自己被蹄子踏了。
马儿受训的跑起来,像一阵风。
路边稀稀两两的行人听到马叫声就已经躲了起来,眼巴巴看着那骑着高头大马的一男一女从面前一掠而过。在这圩城,马匹是很多人有钱都买不到的,只有城主府,才供有数量庞大的马队。骑的上马的,也都是城主府里的身份尊贵者。
一路担惊受怕的我完全没有听进去某洋在我身后唠唠叨叨的讲解的骑马基本常识,也没有注意到我们一路乘风而过时,身边那略微有些惊讶的青衣书生和特别惊讶的张庆阳。
我满脑子都是:小坑货,果然又坑了我。
我手麻脚软的跳下马,又跟着他们去爬城墙。一夜没睡加上刚才吃的又多,只觉得头晕晕胃翻滚。气势汹汹的瞄了眼小洋洋,他回了我一个善意的“刚才让你不要吃那么多”的解释。
“几位可以休息一下再上城墙的。”程文铁讥笑着冲我们说话,这其中也包括城主大人的当红小臂膀。
青衣书生脸子都没甩他一个,径直的绕过狭窄的路走到了最前面。
“本官不用休息,想当年本官也是上过战场打过仗的,区区这点城墙?难得住我吗?”张庆阳略机智的一把扒过程文铁的肩膀,将半身的重量压到他身上。借势与他一起爬起了堪堪过下两人的城墙楼梯。
李洋知道,他这是想让自己跟在后面休息一下。想来也是不着急,就缓了口气,扶着边墙停了下来。
“小洋洋你还好吧?”我连忙拖着发麻沉重的假腿往上跑了一个台阶。上来就拉过他的手,想看看他身后的伤势如何。
“没事的,只是有些累。我们慢慢的跟在后面就行了。”他自己配置的伤药药效和他自己的伤势,他清楚的很。
“不行我们不去看了。既然姓程的答应我们了,等粮队来了,我们再过来看不是一样的吗?”我着急的想了个自以为是的好主意。
看她急切的要哭的小表情,他忽然觉得甚是好玩。是那么一个真实的她,会哭会笑会生气,也在担心着自己。
所以,不会是假的,对吗?
“娘子安心。程劲山此人修的刀法,有些年头了。昨日挨刀,有背后的箱子挡着呢,伤我的只是刀气划破的皮肤。”李洋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轻柔轻柔的。“若要说有事,就失血多了些,缓几日就无碍了。”
刀气?
“大约就像娘子挥刀切瓜,一刀砍歪了没砍下去,西瓜还是炸了一道缝一样。”他想起了她上年夏天由梦中苏醒的时候,正赶上西瓜的季节。她可是一心要给自己和果儿表演一个心型西瓜切法,虽然最后勉强成功了,但满是炸裂细纹的心型西瓜还真是不怎么好看。
“呸。我知道刀气,我又不傻。我,我就是听说刀气杀人无形,你,五脏六腑啥的没事吧?”不说刀气还好,提起来刀气,我瞬间心都提起来了。
他笑笑,回答的很是随意。“娘子以为,是个人都能修炼到刀气杀人,断命绝路的境界?”
“啊?武功不是最简单了吗?我,做梦的那个世界讲起古代的故事,各个都武艺高强呀。”
“好嘛,何安,曲靖他们几十年练下来的武功都不敢说自己武艺高强。”说着他拉起我的手,缓缓的朝楼梯上走去。
“刚才那个青衣书生,曾和曾经的何安打到平手。之所以娘子看他视若仇敌,怕是我以前和他结的怨了。”
“咳咳,原来你也有仇敌的。我一直觉得你是不是普济众生是所有人眼里的菩萨呢!”
“娘子谬赞。哪里有什么菩萨,都是渡人如渡己。我拿真心待别人,换别人真心相待罢了。”
“小洋洋。我喜欢你。”
“嗯?”
“哈哈哈!”我扳回一局,心情变得格外好。
他一下就明白过来,随即无奈的笑着摇摇头。
直到我们聊着天才不觉得这个城墙的楼梯如此难爬。等我们到了城墙顶上,看到城墙顶也不是传说中一马平川,仍然各有台阶。台阶高低不同,同样面对着的外墙也是各有洞口。
这和我以前所了解到的城墙大有出入,甚至觉得这座城墙给人一种堡垒的疑似感。
“这就是圩城的内城墙,城墙有众多机关。看到前面不远处那个小塔吗?那里是控制中心,尽可以做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精巧。”小洋洋见多识广的和我做解释。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城墙尽头的灰砖塔。外表看起来已经觉得很细致了,不曾想里面还别有洞天。
“圩城内城墙为什么要做这样的机关?不是还有外城的嘛?感觉这样防范的不都是自己人嘛。”我一时搞不明白,这个圩城。
“哈哈哈,小夫人不懂。圩城此前是没有内外城的,只是数十年前,圩城外发现一处天水宝地,又不想被别人占了便宜,就往外十里修建了新城墙。”程文铁本在引导张庆阳看这城墙,又觉得实在无趣。听到那对商贾夫妻上来的对话,就殷勤的解释起来。
不知为何,我就想到了程清。他的院中地下室,修建的可谓是精巧绝伦。毕竟,以现在这点人工和本事,那个地下室确实太过引人注目。初次去,有些拘谨,加之带着果儿也没有认真看,现在想来,比这城墙机关,有过之而无不及。
小洋洋给了我一个“有关系”的确切眼神。我立马肯定了。
又想着,小洋洋今次来的目地到底是什么?
“哎。程大人你看这块砖怎么是红色的啊。”张庆阳在不远处蹦跳着查看同样觉得新奇的城墙,突然像发现宝藏一样惊奇的叫起来。
“别动!”程文铁听到砖的时候就已经转身在喊了,只是沉迷新奇的张庆阳根本无暇顾及他说什么,就好奇的拍了一巴掌上去。
“咻咻咻咻咻咻~”一阵凌厉破空的声音瞬间从城墙外传来。
程文铁刷的跳上一处三层台阶,着急的从洞口往外张望着。像是没有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程文铁舒了口气,回来冲着张庆阳直摆手。“张特使,这城墙上红色的砖,都不能动。这都是攻击机关,每动一块,墙体内所存的弓箭就会往外射出八发。”
“哦。本官知道了。怎么了,刚才有射到人嘛?哎呀,对不起啊对不起,这射到人不是要死了?”张庆阳有些木楞,他可是从来不知道,圩城的内城墙,如此鬼斧神工。
“没事,没有人。”程文铁下意识的抬起袖子擦了把额头沁出的汗珠。
没有人?李洋有些不敢置信。刚才圩城大街一路过来,可也不少人呢!这个点正无事,外城街道会空荡至此?
我随着程文铁的样子,在旁边也找了块三级台阶爬上来。看仔细了面前没有红色的砖,才按住洞口两边,往外墙张望。
这一看,内城墙果然很高,地上的房屋视觉上都已经变的小了,
清冷的街道只有残风卷着一堆杂乱的叶子,四下飞舞。
其他,竟什么都没有。没有人影,连个动物影子都没有。甚至,鸟叫声都如绝迹一般。
“内外城差距那么大?繁华的内城,空荡的外城?”显然张庆阳看到的也是这样情景,他的问话显得阴阳怪气。
程文铁又不管那些,只管得自己手下的几队小兵,安安生生的守住这内城城门就行。平日里只管到处耀武扬威吃喝玩乐,哪里想到连州五城闹灾,皇帝派了特使下来?纯粹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下官又不管这,张特使这话问的,还能是下官把外城人变没了?”程文铁少经官事,开口便要开脱。
李洋适时递了个眼神过去,张庆阳迷茫的接收了。
“若是这平常,你这样回答没问题!但是,现在听你这语气,是你知道这人是谁变没的?”张庆阳先是肯定,又陡然提高了声音,连恐带吓得敲定实锤。
程文铁平日里嚣张惯了,唯一怕个程千万。甚至一度觉得自己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经张庆阳一吓,立马变了脸色,慌张跪地。
“张特使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下的命令!不是我要赶尽杀绝的!”
此时一直隐在暗处的青衣书生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正在发生的一切。
我又感受到阴恻恻的气息,如芒在背。就回头找去,正看到不知何时出现在我们身后几步远的青衣书生,衬的脸色铁青,还没有神色。
我立马挺直了背,往小洋洋身后靠了靠。心里下意识的默念着,若是有危险,我这次要挡在他前面。
“赶尽杀绝?什么赶尽杀绝!老实交代!”张庆阳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自己听到的词。
“外城,外城涌进了很多闹事的灾民,要开城门。城主不让开,我们不敢!他们,他们要闹事,要,要纵火打砸。我们朝他们喊,不要闹事,朝廷会救济他们!他们,他们不听。”程文铁哆哆嗦嗦的说着,眼前又回到那天,城外黑压压一片都是人。他们在叫喊,要求打开城门,要一条活路。他们,觉得圩城和京都就是生路,只要能过来,就能活。他们拼了命的想过来。
“那你就对他们下毒手了?”我朝前一步,怒声质问。
程文铁显然已经有些恍惚,并没有在意来问话的是谁。只是慌乱的摆着双臂,眼神空洞。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下命令,不知道谁,谁在操控室,打开了城墙机关。遍地哀嚎,血流成河。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又不是我做的,又不是我下的命令?是我!我也按了红色的机关砖,哈哈我按了。我杀了他们。”
李洋紧跟着上前几步,手里不知何时已经排了一把银针。几处穴位一扎,状若失心疯的程文铁立马变得安静了许多。
“什么时候的事?”张庆阳冷着脸问。
程文铁刚回过神儿来,似乎在努力的回忆。到底那件事是哪天发生的,最后他想到一个重要的人。
“半个月前。已经过去半个月了。”程文铁很自信,就是这个时间。
李洋立即想到了,半个月前,正是自己第一次得知连州五城闹灾这件事。那时候,还不严重,没有灾民闹事,只是报告粮食收成不太好,可能要减产许多。没多久,就传来灾民闹事攻陷五城三座城主府的消息,很快。来自连州的消息就越来越严重了。直到,皇帝也知道的时候,已经恶化到不能再差的境地了。
原来,不仅仅是一点小事情而已。
几人略一思索,当下决定,更要提前到连州五城去了。
不只是简单的责任心,更是对生命的惋惜与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