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口舔血、以他人的性命换取衙门的悬赏金额是长衫少年孤苦无依还能存活至今的原因,一柄短刀见血封喉,一身长衫迷惑对手,少年不到十岁,走遍了大半个北方,见识过许多的马贼和盗匪。北方多黄沙,是盗匪们天然的避风港,滋生许多的狂徒,有纵横山林的土匪,也有横行无忌的马贼。他们聚散成群,呼啸而来,劫掠杀人,恶贯满盈,是少年最为得意的银袋子。每走一地,少年先去查看此地的衙门,尤其是衙门前的告示牌。
衙门的告示牌会张贴关于此地的重要告示,白纸黑字,例如征发徭役、修建河渠、开渠放水等重大事情。关系到民生的告示都会贴在告示牌,昭告四方百姓。有几块告示牌会在右上方一角留下一块空白,贴上一张悬赏的告示。
悬赏的告示是红纸黑字,格外醒目,会描绘匪徒的相貌、出行习惯、罪行、出没地方等等重要信息,还会标出一行小字,标明每一名匪徒的悬赏金额。这些悬赏金额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像是马贼的白银二十两赏金算是中等偏上的金额,足以吸引游历四方的游侠儿。足以挂名在悬赏告示的匪徒都是凶名在外的狂徒,身价自然不菲,劫掠的脏银不是一个小数目。衙门标注的悬赏金额都是根据匪徒近些年劫掠的财物来估算,拿出十分之一来当做赏金,招揽四方游侠儿,惩奸除恶。
惩奸除恶是道义,领取赏金是本分。少年行走北方数年,依靠凶悍无比的刀法,视死如归的胆量,出入穷山恶水,纵横险要之地,杀出了一个凶名,也成为北方匪徒们的眼中钉。北方匪徒们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曾经设下一计,以一小群匪徒当做诱饵,到处惹是生非,逼迫当地衙门张贴悬赏告示,想要借用衙门的告示捕杀少年,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少年亲临险地,入了匪徒们的包围圈,最后杀出了一条血路,逃出生天,临走前还不忘除掉见过自己相貌的匪徒。
天边现出鱼肚白,街头响起打更声,鸡犬之声相闻,百姓熟睡安乐乡,世间遂有烟火气息。
少年叫醒了客栈的东家。东家从睡梦内醒来,迷迷糊糊,走到了客栈的马圈,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当下醒了大半,当看到马圈内被摆放整齐的马贼尸首,浑身似乎掉入了江水,一个激灵,浑身发抖,没有了睡意。
东家听完了少年的讲述,将信将疑,去报了官,有人死在了自家的客栈,总归是一件坏事。
“要不你再考虑一下。我可以大方点,起先的白银五两确实是有些小气,而是白银二十两。”白银二十两正好是一名马贼的赏金,比寻常人家的保镖月钱高出许多,比一名富家子弟的花销还要高。
长衫少年盘腿坐在磨盘,闭目休息,双手结出禅定印,呼吸吐纳,双耳不闻窗外事,尤其是镇北王世子喋喋不休的声音。
镇北王世子越战越败,越败越战,越战越勇,围绕着少年喋喋不休,不撞南墙不回头。老者站在院内,稳如磐石,不摇不晃,手中捧着一个水壶,见世子口渴就递给世子。
镇北王世子一路南下,见识当地的风土人情,也会去打听其他藩王的家长里短,例如北海王最近又去练兵了,临江王最近爱听软声细语的曲子。这些街头巷议,广为传播,成为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是不用花钱就可以听到的小道消息,通常都是半真半假。
身为一名藩王世子,一路南下,隐姓埋名,镇北王世子好奇其他藩王世子的修学,每到一地,从街头巷尾打听藩王世子的家长里短。自污清白、韬光养晦的手段略见不鲜,镇北王世子更是其中的佼佼者。稍有城府、摸爬滚打多年的老狐狸一眼就可以看穿他人的韬晦之计。外在的懒散可以伪装,内在的雄心壮志无法掩藏。前朝有一位自污清白、韬光养晦的权臣,年近八十,放浪形骸,纸醉金迷,隐藏了足足五十年,最终在趁着皇帝外出远游的良机,联合庙堂内的下属,一举夺得兵权,劝说太后发出矫诏,诛灭皇帝的近臣,独揽庙堂大权。
权臣的家族子弟最终夺权篡位,改立新朝,坐享渔人之利。
多数藩王会遵循立嫡立长的规则,早早确立世子,以免家族生出祸患,培养世子可以独当一面。世子将会继承藩王的爵位和封地,统领帐下雄兵,做一位守成之君,少有世子寻仙问道,追求武学,无心权力。九名藩王世子都是下品的实力,大多在一星到三星,是一名实力寻常的武将水准。
长衫少年不到十岁就有中品六星的实力,手握一柄短刀,出入危险之地如履平地,胆色过人,镇定自若,未来的成就必定是无可限量。少年在世子的眼中就是一块无价之宝,不管怎么说,都要骗,不是,收服此人。
县衙的大人姗姗来迟,满面春风,脚下生风,听闻有一伙儿马贼被击毙在自己的辖区,真是神清气爽,带着一班捕快,当看到马圈被摆放整齐的马贼尸首,心神一震,立刻摆出一张笑脸,问清了少年的意思,结算了赏银。
捕快们搬着木箱行了几里路,木箱内是悬赏马贼的赏金。
县衙的大人和捕快们带着马贼的时候和十几匹骏马离开了客栈,留下一箱装满了白银的木箱子。
钱货两讫,概不退还。
悬赏金额只能是货真价实的白银,不能是某一家钱庄的银票。银票可能会作伪,一旦钱货两讫,少年是无法找衙门说理。
少年肩扛木箱,走出客栈的马圈。客栈的东家躲在马圈的角落内,瑟瑟发抖,怀疑此时不过是梦境,真正的自己还躺在床上没有醒来。
长衫少年腰间别着一柄短刀,肩上扛着一个木箱子,大踏步走在街道,吸引了街头巷尾百姓们的注意。招摇过市,鹤立鸡群。
钱财终究是身外之物,少年扛着一个装满了白银的木箱子招摇过市,比出手阔绰的镇北王世子还要吸引马贼和盗匪们的注意。少年找到一家老字号的钱庄,兑换了几十张面额不等的银票,揣在怀中,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钱庄。
负责兑换银钱的老伙计无奈摇头,终于忍下脱口而出的话。少年扛着一个木箱子走进了钱庄,一身轻松地走出了钱庄,岂不是告诉马贼和盗匪们身上藏有银票吗?须知行走在外,财不露白,这位少年倒好,确实做到了财不露白,却比财不露白还要吸引马贼和盗匪的目光。
钱庄的老伙计若是知晓少年就是杀死马贼换取的悬赏白银,心内就没有这一番感叹了。少年一身轻松,走出了钱庄,迎面看到等待多时的镇北王世子,视若无物,转身走开。
长衫少年走在前方,镇北王世子跟在后方。这一对怪异的组合穿街走巷,快走如飞,又一次吸引了邻里街坊们的好奇目光。
咋的,大清早就要晨练吗?
少年走出了关口,世子走出了关口。少年走到了一处河边,世子就跟到了河边。两个人健步如飞,形影不离。
“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想请你当我保镖。”可算是停下来了,世子弯下腰,喘着粗气,双手摁在膝盖处,喉咙里是火辣辣的腥味。
“这一名老者的实力远远超出我,实力大概是在上品八星左右,是一名横行北方无敌手的存在。为什么你要舍近求远,需要我当一名保镖?”
天选之子入宝山却空手而归,岂不是当着千里马的面说天下没有了千里马?这让宝山和千里马如何自处?
老者站在世子的身后,稳如磐石,显然见惯了世子的出格行为,双眼一闭,与世无争,自得逍遥。
“我觉得你在武学的成就必定是无可限量,选择以击杀马匪换取赏金是埋没你的一身才华。旁门左道,岂是天之大道,不如弃暗投明!”
少年眉头一皱,有些疑惑,天底下还真有追了十多公里就为了说一句话,我赏识你的才华!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你到底是谁?”
一名以上品八星高手为保镖的人,一名随口说出我想助你一臂之力的人,岂能是一个庸俗之人!
“我是镇北王世子,林淼。”
镇北王世子此时说出了自己的身份,必须以诚相待,打破少年的猜疑,才能成为真正的朋友。
镇北王是晟朝九大藩王之一,姓林,就藩晟朝的北方,与平北王一同就藩北方,乃是中原九国乱战内最为传奇的一名藩王。不到一个月穿过一字涧,奇袭旧西蜀的王都,以兵锋震慑旧西蜀的王族,逼迫旧西蜀王族开城投降,最终兵不血刃,平定了旧西蜀。
这一段堪称传奇的用兵也被记录了兵法,成为诸多兵家学子们的典范。
“你当真是镇北王世子?”少年略有怀疑,也无法去验证林淼身份的真伪。镇北王只对外声称确立了世子,对世子的身份保护得极好。外界只知晓镇北王确立了一名世子。
“若我是镇北王世子,你就当我的保镖?”
“当然。”
这一对奇怪的组合,又踏上了返回镇北王王府的旅程。一路北上,昼行夜宿,少有交谈,这一对怪异的组合停在一处山脚下,望向山峰。
镇北王的王府依托高山搭建,占尽地利,俯仰之间,颇有仙境。这一座山峰是镇北王的府邸,山脚下搭建甲士的兵营。
世子返回的消息通过护卫早早地传回了镇北王的王府,镇北王带领着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下山迎接儿子,两旁道路还有身披黑甲的甲士。世子是嫡长子,待人接物如沐春风,最是平易近人。
三个弟弟和两个妹妹尚在孩提时见过大哥一面,久远的记忆早已消散,没有记住大哥的相貌。大哥南下游历,不时会寄回一封书信,讲述南下中原的奇妙风光,尤其是鹿鸣洞书院的桃林、苦海和赞亭,引得弟弟和妹妹们心驰神往。
世子十几岁南下游历中原九国,不到及冠,游历天下十几年,回来时早已及冠,摆脱了少年稚气,愈发成熟稳重,一身华美的锦衣,腰间佩戴玉佩,丰神俊朗,翩翩少年。
“瑾瑜,回来了。”镇北王感慨道。
林淼,字瑾瑜。
镇北王没有披甲,穿上锦衣,像是一名安于享乐的富家翁,帐下却有精兵十五万,可以撼动帝国北疆。
林淼被弟弟妹妹的连环追问没有空闲。一名弟弟握着大哥的衣袖,瞧见了大哥身后的陌生人,糯声糯气,“大哥,这个人是谁啊?”
林淼这才抽出神来,郑重地介绍追了十几里路才相交的朋友,“他是我南下认识的朋友,乔林也,善用短刀,武林高手。”
“不,我是他的保镖。至于善用短刀,是真的。武林高手,不作数。”
林淼脸上的兴奋神情还没有消退,尴尬地站在原地。镇北王心思玲珑,转瞬间就明白了,“无妨。天底下没有人只有一种身份,先生小小年纪,远比我儿出色,既然是我儿的保镖,又岂能当不了我儿的朋友吗?”
乔林也没有反驳,最主要是不能丢了保镖的身份。保镖还能赚取每个月白银二十两的月钱,要比有名无实的朋友好得多,乔林也才不会放过到手的买卖。
镇北王世子回家自然是王府内的大事,王府上下张灯结彩,点亮大红灯笼,彻夜歌舞,燃放祈福灯为世子祝愿。世子游历十二载,如今平安归来,是王府内头等的大事,一连庆祝七天。封地内有头有脸的官员、门派掌门都亲自登门庆贺,不求踏入王府的府邸,只要不被王府训斥就行。
镇北王的封地占有两个州府,是帝国最北方的两个州府,名为胡州、嘉州。晟朝一口气吞并中原九国,沿用原先的州府名称,没有做出太大的改动。乱世之时,九个王国的州府数量各不相同,多者如大乾国,一共占有五个州府,少者如西蜀,只有两个州府。晟朝一统中原,疆域空前扩大,一共占有三十个州府。
旧西楚只有三个州府,名为寒、贺、郑州。旧西蜀占有两个州府,名为随、豫州。其余的州府分别名为孤、皮、锦、连、明、滑、玄、琼、卜、赞、剑、丰、杜、岑、崇、塞、吕、登、贺、宛、澜、俢、敬州。
三十个州府组成了辽阔的晟朝疆域,其中最为出名的地方当是江南道,鱼米之乡、富庶之地、才子佳人、美不胜收。
镇北王的胡州和嘉州是地广人稀,每一年发往边疆的苦力最要紧的事情是开垦荒野。胡州和嘉州还有大片的马场,肥美的草原可以养出膘肥体壮的战马。
乔林也就住进了镇北王的王府,一住就是一年多。王府内不乏实力强劲的高手,也在书楼内私藏许多的武学秘籍,还有华叔不时指导,乔林也的修为日渐精进,突破了中品和上品的界限,踏入了上品的层次,正好是年方十岁。
神都摆下擂台赛,空出三十个名额,赏赐给每一场擂台赛的优胜者。如此窥探庙堂的良机,诸位藩王岂会轻易错过。诸位藩王就藩封地,非有圣旨不得离开封地,非有圣旨不得前往神都,否则视为谋逆。
藩王不能来,藩王世子就来瞧上一瞧,来一场龙虎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