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层地狱——刀山狱。
此地最初建成的时候，满地白花花的刀刃，稍有一点光照进来，这里就会像冰山一般明亮，镜子一样晃眼。
千百年间，这里总有客人，来访的人多了，满地刀刃便以中间为界划分了两级。前面一段路的刀刃上总是残留着未干的血迹，晶莹剔透的刀片上装饰着殷红，远看就像湖面上开着点点荷花，泛着光点。后半段路的刀片永远很干净，若是有阳光照进来，应该会闪瞎双目，皆因至今没有誰可以走到那里。
而眼下这个要给雪白的刀刃增添一丝色彩的人，便是沉月。
历经了七层地狱的她，发丝缭乱，口角的鲜血不管怎么擦都擦不干净，垂落的双手不见十指。她衣衫褴褛，身子疼痛得已经直不起来，即便是这样，她依旧有一种不可侵犯的气场。
她曾许诺要历经十八层地狱换玉螺无罪，妖鬼灵撑不住，可她是神，只会痛，不会灭。
沉月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瞬间回到了初入地狱的模样，被拔的舌头，被拶的手指，被火烧被水浸得快要粉碎的骨头通通都复原了。
“陛、下？”沉月侧过上半身回头，见到门口矗立的天帝很是诧异。
天帝眼里心疼盖过了无奈，他轻轻叹口气，问:“你以为你将玉螺的灵魄藏起来，再造一个躯壳便可以瞒过朕了吗？朕只是不予追究罢了，毕竟噬魂之苦也不亚于灰飞烟灭，可你早该想到，她迟早会发现的。”
“多谢，陛下。”
天帝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消失在空中。沉月此刻却是更有动力，只要她受完这些酷刑，玉螺就不用再在人间藏匿了。她要快一点，再快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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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成为林芽之前换的全部记忆，我是在怀净僧的脑子里读到的，众多经书中，他偏对我的故事刻骨铭心，也是我无心插柳吧。
事后，我去了冥界，顾长康没有跟来，他说我不是一直都想甩开他吗？若是跟着去了冥界，一不小心投了胎，下辈子，下下辈子都甩不掉怎么办？
我不同他说笑，他或许有自己的事要干吧？
天宫与冥界一直不曾来往，毕竟路途遥远，中间隔了个人间，还有妖灵界，可谓是六界两端了，没事还是不要浪费体力走动了。
往生路上，彼岸花丛，这是为我记录罪行的曼珠沙华，每一朵，都是他们血浸染而成。
原来，我已经造了这么多孽，害了这么多人。一直口口声声挂在心上的公子，差点被我害得不得安生。
原来冥界长这个样子，果真是幽冥之火，又绿又蓝，照射百鬼，青面獠牙。
所谓青面獠牙，都是光线不好产生的错觉，这些小鬼明明就很可爱嘛。
那个准备投胎的骨架子就相当性感！
投胎？
我已经到轮回桥了吗？
“姑娘，从天界来的吧？从未见过你。”这位说话沧桑的披着灰色纱衣的弓背老人，就是孟婆吧？
我接过孟婆递过来的汤，问道：“这汤，真的那么神奇吗？”
“试试不就知道了。”
“前尘往事，再也想不起来了？”
“不该记的，记着也是累赘，害人害己不是？”
是啊，害得还不够吗？
我不必见幽璃去验证顾长康说的话，她是我送来冥界的修罗，我清楚她。顾长康能说出她，就说明他所言非虚。
“婆婆，我想等一会儿。”
“我知道，”孟婆指了指身旁不远处的了尘河边的寄思石，“去那等着吧，看到他，就回来喝了这碗汤。”
寄思石，记载生魂前世种种的石头，灵魂与皮肉生得不同，即便他站在我面前我也未必能认出他，冥界验证身份最好的东西莫过于这块石头了。
我将汤放在孟婆手边，走到寄思石前，看着不断变化的文字，还好冥界和天宫用的是同一种文字。
沉月写的本子还是这个风格。
我专注于寄思石，并未感觉到孟婆在用多么柔情的目光看着我。她一直避开我的眼睛，就是怕我知道一些他们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我若看见她的眼睛，定能认出她来！
也绝不会，投这个胎！
孟婆拦住了一个喝了汤要投胎的人:“你且等一等。”
我看见了他的故事，怀净僧，他来了！
“玉螺。”
我听见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唤我，我疑惑转身，诧异看见一袭白衣的顾长康站在我身后，笑着看着我。
“顾长康？”
顾长康搂过我，给了我温柔缠绵的一吻，让我一时脑子空白。他松开我，捋了捋我的头发，笑道：“喝了孟婆汤，你会忘记我，但会记得他。我向孟婆讨来的恩赐，这点回扣不过分吧？”
找死！
“再不过来，人道就关上了。”
我被孟婆强行换去，未免错过轮回造成天蓬元帅那样的惨剧，我姑且不处置你！
“回来再找你算账！”
顾长康笑得苦涩，明知无望，眼里还是生出几分期盼。
［若还有机会，任君处置。］
我喝过孟婆汤，同他一起入了轮回道，之后的事情再不知道。
孟婆转身看向寄思石旁的顾长康，跪拜道:“你的因果皆因玉螺之罪，你这般为她，老身代她像你请罪。”
“司命快起！”顾长康跨步扶起孟婆之身的沉月，他亲眼看着自己刚才还能托起沉月双手的手一点点变成透明，从沉月手上穿透。
他要开始消散了。
当时顾长康来找沉月的时候，沉月刚从地狱出来，他让沉月想办法给玉螺一个真正化解她心中罪孽方法，可是、、、、、、
“螺骨已经凝结了她太多的执念，毁不掉了。她身上的怨念太重，过不了轮回桥的。”
“一定会有办法的。”
“螺骨是她的骨髓所制，洗尽骨髓的方法，就是净化它。”
“我来。”
“你来？”
“司命不知吗？修罗少的那一魂一魄，便是我和寄生在螺骨之中的那股怨气，琼姬的恶魄。”
螺骨之中有琼姬的恶魄？
琼姬这号人沉月有些印象，是她安排的命簿。琼姬乃是一国公主，因父王采纳美人时选了个奸细做宠妃，最终害得国破家亡，她含恨投湖。
这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这样的命簿多了去了，偏就她成了恶魄？
沉月想起当初姮儿求着玉螺照顾她那颗转世为人的珍珠的事情后才恍然大悟。玉螺插手了人间事，所以虽然琼姬是按着原本的命格走的，但有神插手的命格本就不能算作原本的命格，琼姬的恨变成了玉螺的孽，所以湖神插手了此事，为了让琼姬转生，他同琼姬商量，分出她执念最深的恶一魄埋藏湖底，换另外三魂六魄来冥界转生。
沉月不禁懊悔自己大意，她当初炼螺骨的时候，怎么就没有察觉到异样？竟然将这不肯化解在湖底的恶魄一并炼进了螺骨之中。连湖神都没有察觉。
而顾长康又是玉螺间接造的另一个孽。他是江采萍死后分离出来的人魂，永远在人道徘徊，是对当初那句承诺的执念。
沉月因此放弃了回天宫的机会，坠入冥界，剥皮换骨成了如今的孟婆。
“司命承受的痛苦才是无法言喻的。”
“再多的痛苦，也抵不过灰飞烟灭。”
“若是没有这一段经历，终日游荡在人间或是成为修罗又有什么意义呢？有司命照顾她，我就放心了。”
他说完，便一点一点消失在沉月眼前。他跟琼姬本是一体，琼姬能藏身螺骨，他便能将琼姬，亦能藏身螺骨，当日在山间不是螺骨伤我，是他进了螺骨阻止了琼姬杀我，让我失了神力的那道光是他在舍命保护我。琼姬毕竟累积了千年怨恨，又吃了那么多人间的哀怨之气，顾长康敌不过她，唯有玉石俱焚，方能抽尽螺骨中的浊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