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心有所想，但那老者面上仍然森冷，他向洪习问道：“为何颠覆？如何颠覆？为何之前却不曾想着颠覆？”
老者虽然受制于人，但洪习神色仍然恭谨。一想到老者可能与屈门主熟识，他便由衷觉得老者一定不是坏人。
对于第一问，洪习恭敬地说了自己印象中的赤龙门与如今为非作歹的赤龙门的区别，更讲述了昨天历经生死，目睹了贝乔等人的事迹之后的感想。虽然自己内心复杂的感受无法全部用语言描述，况且若真如此袒露心扉，也会让他觉得不好意思。不过话语中的敬仰与后悔依然溢于言表。
但关于屈门主的话，洪习倒反而没讲多少。他只说了一句：“况且屈门主......于我有恩......”只是说此话时，他眼神寂寞，神情萧索。眼睛似乎看向了虚空处，出了一会神，不知是否是在回忆与屈门主难得的相聚时分。
对于第二问，洪习则将和皇马贼、白鹿村合作的计划告诉了屈门主。虽然柜台那儿的掌柜的咳嗽了两声，觉得如此轻信别人，直接告知计划是否有些不妥，但贝乔用眼神示意他：无妨。
洪习将计划说完后，继续道：“若得老先生相助，后续的计划一定可以更加缜密。”
老者不答，反而继续问道：“第三问？”
洪习神色有些尴尬，憋了一会儿，说道：“是我贪图安逸，没能为屈门主分忧解难。”
老者听闻，冷哼一声。
洪习见此，愈加觉得老者一定认识屈门主，不禁脱口而出：“屈门主现在还好吗？他在哪？”
老者缓缓坐下，两片桃叶重新回到了一盏桃的枝头。
老者脸色冷漠，回答道：“我不知道。”
过了一会，他重又说道：“便是知道了又如何？天塌地陷，你偏要从无知的睡梦中醒来，亲眼目睹那悲惨的人间吗？”
洪习胸膛起伏，正在认真思考。
冬亦春想要开口说话，却被贝乔用眼神遥遥制止。
洪习一生浑浑噩噩，十二年前，连为求饱腹的旅途都不甚上心，就更不必说之后多年在赤龙门的得过且过了。虽然作为书童，他为了打发无聊也常常去翻看屈门主的藏书，但很少文章能触动他。生性有些懦弱的他没有什么必须追寻的东西，没有什么非要实现的理想。不让自己活得太累，只是持续呼吸就已经万事大吉了。
不过这浑浑噩噩于他而言，只到昨天为止。
他想，自己或许仿佛就是一直做着一场长长的梦。
半晌，洪习说道：“只我一人，自然力有不逮。既然有我愿醒，必有他人如我。他人唤我，我唤他人。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既然我们偏偏醒来，未必没有挽天倾，扶陆沉的希望。”
老者又站起身来，走到客栈门口，看那灼灼天光，来煎人寿。
没人阻止他。
他又想起了小屈。
他喃喃道：“不可以我之绝对无，否定你之可能有吗？”
若有绝望，必有希望。它是一个美好的梦，而美梦不会消失，也不会毁灭。
老者闭上眼睛，抬头望着炎炎大日。他伸出一只手，握住了他心头的那颗太阳。他重又转过头，睁开眼睛，看向洪习等人，说道：“那便试试看吧，颠覆赤龙门，找到小……屈门主。”
洪习长出了一口气，但又皱起眉头，问道：“这么说，屈门主确实出了什么事情？你也不知道他在哪儿？”
老者说道：“小……屈门主六年前就已经不知所踪。如今掌管赤龙门的是赤龙九属君。九属君之首囚牛君暂代门主职务。我虽然不知道屈门主到底在哪，但九属君必定知晓。”他转头看向贝乔，继续说道，“姑娘见谅，夺宝也是为了积攒功劳，以见到九属君，获悉屈门主的下落。如今的赤龙门重视敛财，靠上缴钱粮来提升地位十分正常。而姑娘所携宝物连我也知道，必定价值连城，或许能够一下子就跻身到九属君辅弼的职务。而若是如刚才你们所订的通商之计，或许要花上个许多年才能凑足银钱。”
书生道：“这不就是明码标价的买官吗？”
老者神色冷漠，补充说道：“买官只是一种选择，其实你可以提出任何愿望，而九属君会根据你的愿望，给出相应价格。若你能付，他们便会帮你实现。这价格，有时候不止是钱。”
洪习说道：“不论如何，不能拿贝女侠的东西了。时间久些也没办法，若是手段不正当，便是和屈门主的初衷相悖了嘛。如此得来的成果，又有什么意义呢？”
洪习顿了顿，往老者走近两步，突然跪了下来，说道：“请老先生收我为徒！今后千难万险，如无武艺傍身，势必寸步难行。”
老者说道：“我六岁习武，十六岁入暗浊，二十八岁入黄灰，四十六岁入烟蓝，六十岁跌回黄灰。如今六十六岁，仍在黄灰境。你现在开始习练，已然太迟，便是给你十年，入了暗浊，又能如何？”
洪习眼神依旧，说道：“既然已经错过了二十年前，那么如今便是最好的时辰了。”
老者沉默了片刻，说道：“选择习武，便是选择土属灵诀。没有金属凌厉，没有火属霸道，没有水属多变，没有木属灵巧。只有以身载物，肩扛大道。你可想好了？”
洪习虽然在观看贝乔的连番苦战时就有了想要修炼灵诀的念头，可是他却从来没有想要师从贝乔或是冬书生的念头。他深知他们终究有他们自己的事情，不会久留。但又或许只是他觉得若是成了师徒，与他们的距离便更难缩短了。
所以在他直觉知晓这老者与他是同路人时，他便决心要拜他为师了。他突然觉得，他今后要走的路虽然无比艰辛，但引领他走上这条路的条件似乎全都备好了，仿佛因缘际会，命中注定。
洪习沉声说道：“想好了。”
老者点点头，说道：“那就趁今明两天，和黄马贼谈妥，后天开始习武，你估计要有好久下不了地，见不了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