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亦春的先生曾游学四方七国，见过各地风土人情，勘验人间冷暖百态，常与冬亦春描述游历见闻，就曾说到过绛水西的黄马乡，乡民富足，乡里和睦。
不得不叹一声，国已不国。
过了一会，洪习重新开口，问道：“你们中可有会读书识字之人？我们再讨论些细则，最好一一记录下来。”
贼众面面相觑，神色尴尬。
突有一人说道：“我把我女儿叫来吧，她喜欢这些文绉绉的东西，当年偷偷摸摸和说书先生学了读书写字。”
黄收点点头，那人便离开了。
不久便有一女子，年岁不大，村姑装束，提一只小篮子，内有笔墨纸砚，来到厅上。
她父亲哈哈大笑，十分自豪，说道：“这小丫头，当年逃难的时候也没把这些个玩意扔掉，带了一路。”
那女子羞赧一笑，跟着父亲去了他的座位，在一旁找了个地方铺纸研墨，准备记录。
于是众人开始商讨一些走镖细节。
期间常听那位父亲慌忙喊道：“你们说慢点，说慢点，阿翠跟不上了！”
便会有人笑骂道：“你又不认字，都不知道她写了什么，怎么知道她跟不上？”
那父亲便会怒道：“有多少个字我还不会数吗？”
洪习三人也不制止，听着他们讲些鸡毛蒜皮，竟也有些惬意。
临了，洪习说道：“最后还有一事。赤龙门山头林立，你们只是与我们白鹿分舵合作，而非与整个赤龙门合作。被我杀了的这几个护法的熟人说不定还会来寻仇，你们或许还会受到牵连。所以，我有一个提议——把你们编入赤龙门白鹿分舵。而原来的黄马贼呢，因为野心太大，设伏袭击白鹿分舵舵主，李副舵主舍生阻拦，却遭杀害。赶来支援的赤龙水火两护法也被击毙，多亏了最后赶来的裘长老，才将黄马贼击退，而后捣毁城寨。此战之后，赤龙门白鹿分舵声势大涨，不少民众自愿入会，分舵人数不减反增。”
有的贼众忍不住站了起来，想要说话，却被黄收拦下。黄收问道：“意思是要我们放弃这个寨子，迁去你们白鹿分舵，扮作你们赤龙门人？”
洪习点点头，道：“放心，白鹿分舵地方足够大，可以安置你们所有人。”
按照原计划，洪习应该给黄马贼众施加更大的压力，这些提议的先后次序也出现了些变动。不过洪习在看过他们的家眷之后，对黄马贼们的印象就有些改变。越到后来，他的语气与措辞便愈加亲切随和起来了。
裘新源倒是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
被拦下的贼人无奈坐下，与近旁的人窃窃私语：“赤龙门的人又不是什么好家伙，不会这么好心吧？”
“我们又谈的上是什么好人吗？为了你的婆娘，还不是在干些鸡鸣狗盗的事情？”
“可是我们根本就没做过他说的那些事情啊？万一老三女儿在那儿受了欺负怎么办？”
“你还不明白吗，别看他们和颜悦色，我们其实没得选啊。”
“……”
黄收沉吟了一会，看了看那停笔不动的女子，又转头向那大屋的方向，出了一会神，然后说道：“就听你的，我们会搬去白鹿分舵的。等到明天收拾好行李，我们就出发。”
洪习说道：“待你们走后，我们会把寨子毁掉，假装发生过战事的样子，请勿见怪。”
黄收摇摇头，说道：“无所谓了。”
洪习沉默一会，说道：“我真名洪习。黄兄弟，今后世道会变好的。”
黄收点点头，道：“希望如此。”
然后书生先回了白鹿村，通知大家事情已经谈妥，明天还要把赤龙门人的尸体从白鹿村移走，部分搬去白鹿分舵安葬，部分搬去黄马寨那儿火葬，然后伪装一下现场，在隐蔽处布置几个焦尸什么的。日后若是真有人来，也有“真凭实据”。
第二天，洪习与裘新源带着黄马众往白鹿分舵而去，匣子则留在寨子里，等着书生到时候带人来，把那三人尸首归拢。
安顿好了黄马众之后，洪习回到了白鹿村。而柯大哥和另一名在耿一可家中的赤龙门人也已醒转，柯大哥较早，似乎是杨兄弟的尽心看护起了作用。而另一名门人则是在柯大哥醒了之后，在柯大哥的照顾之下才渐渐恢复了神识。杨兄弟与村中众人早已告诉了他们如今发生的变故，询问他们有何打算。
两人都同意分舵的新方针，表示愿意继续出力。
他们正坐在客栈里，许多少年男女围着他们。贝乔则在客栈一角，木匣靠墙，闭目养神。
洪习回到白鹿村之后，便来到了客栈。
既然都围着我们赤龙门的人，气氛也不像是很凶险的样子，看来他们的父母都没有告诉孩子们实情。于是询问那些少年们日后的安排，并且直说如果想留在村中也没关系。既能和父母相聚，也有优秀的教书先生，而且如今村里和赤龙门展开了合作，便是在留村中，也能为赤龙门出力。
自然有些少年男女决定留在村中。
于是洪习带着别的少年男女，以及另外三名赤龙门人，回到了白鹿分舵。
洪习将柯大哥提为副舵主，掌管帮里事务。
次日一早，裘新源从村西如风跑来，后面老远吊着个气洪习，虽然用上了吐纳法，但仍气喘吁吁。似乎教拳要从跑步开始。
裘新源突然停步，去找与贝乔一战时那第一个举手的孩子，耿一可。他正在和父母吃早饭。
裘新源问道：“小娃儿，你可愿与我学拳？”
耿一可道：“我不要，你又不是什么好人。”
裘新源哈哈笑道：“有个性，我喜欢。既然你今天不答应，那我明天再来问你。”
裘新源心态好像有些转变，此前几十年间，他从未想过要收取弟子。而如今，他收了洪习之后，竟又想主动收徒。之前已问过书生，今天又问了耿一可。
贝乔和冬亦春都在客栈坐着，边吃着早饭，边看着这一幕。贝乔向冬亦春问道：“你此次远行，所为何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