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元看了看裘新源，微微笑道：“我俩到底谁岁数大，可还不好说吧，这声前辈，当不太起。”
裘新源一脸严肃，道：“大道先行，便是前辈。况且我只说你是前辈，又没说我是晚辈。”
柳元哈哈大笑，道：“果然不求圆融，那好，请吧。”
裘新源右手收在腰间，摆出一个拳架，一身气势全部内敛。
他静静看着柳元。
突然，裘新源被只身投到茫茫大海，他立于一叶孤舟，身旁已无山峦，树林以及贝乔、柳元。
裘新源知道这是柳元通过操控神识的水灵诀所制造的心像天地。
不管青色土起不起作用，他都不打算使用。
柳映心？不管所见是你心还是我心，我都要好好看看。
既是问拳，又是问心。
在裘新源面前，一片大海突然出现异变：本该统一的一片大海，似乎被人为区分开来，成了两半。一边波涛汹涌，乌云密布，一边风平浪静，晴空万里。
他看向了那片狂风大作的漆黑大海，笑道：“我选这边。”
柳元微微一笑，反正选哪边都都一样。
晴空万里之海无风无鸟无鱼无雨更无夜，要在这幻境之中忍受漫长的饥渴、无眠、和孤寂。
而狂风大作之海则是永不停息的滔天巨浪，势要吞噬擅闯之人。
裘新源一人一舟，海上飘摇，面对高他百倍的巨浪，只是不停出拳。
我曾碎水断瀑布，如今不过挽狂澜。
当然，幻境之中度日如年，幻境之外却只有一瞬。虽然身躯不会受损，但心神却有可能腐朽枯萎，再难醒来。
片刻之后，裘新源便拳架涣散，瘫倒在地，呼吸沉重。
柳元笑了笑，点了点头，心道：不愧是不求圆融，到最后被巨浪吞没，也没有使用青色土。
虽然烟蓝与纯青只一境之差，但是纯青修士总有一两个登峰造极的术法灵诀，而这登峰造极的一招，往往万法难破。而重回烟蓝的裘新源，若是想要更上一层楼，自然首先要问明自身，对他来说，土属武夫最重要的是什么，他想要臻于化境的是什么。
柳元看一挥手，便有一片波浪将倒地不起的洪习、冬亦春与裘新源托起。他转向贝乔与端木连云，道：“如今去哪，我可以送你们一程。”
柳元知道这一行人中，贝乔有着很重的话语权。他有些欣慰，毕竟游历各国，特别是见过了随嫁国的风土之后，他愈加觉得陆国礼法对女子的束缚实在深重。
所以他其实很欣慰，既为贝乔的愿讲，也为一行其他人的愿听。
起先，贝乔在得知端木连云身份之前，是打算送她去白鹿村的，端木连云自己也已答应。可经此一战，又与那寨子中人商议之后，贝乔的想法有些改变。
贝乔看着衣衫褴褛，污浊满面，却仍不掩绝美姿容的端木连云，说道：“姑娘不如与我们一起远游？”
虽然先前觉着静江分舵阳风子或许会庇护端木后人，可重新一想那阳风子的凌厉手段，以及面对敌国之时的深沉算计，便有些怀疑他到底会不会念那些旧情，为端木连云出手相助。
贝乔总觉得他会让端木连云上战场，若她不愿，则可能面对更坏的结果——拘押囚禁、甚至诛杀。至此一了百了，再无势力可以利用端木一族的通讯灵诀。
当然，如果阳风子当真破解了寨子中人的心中禁制，获得了端木连云的情报，之后想要搜捕她，那么贝乔把她带在身边，想必并不明智。
不过贝乔还没想出什么好对策，她只是觉得跟在自己身边至少比送去白鹿村要好一些。
端木连云笑了一下，点了点头，道：“我也想和贝姐姐一同，多看看这个世界。”
贝乔走到她身前，揩拭了一下她脸上的污泥，报以一笑。
柳元看着两人，抚须而笑，心想：好嘛，虽然一把年纪了，看到这莺莺燕燕，倒也算有些眼福。
贝乔转向柳元，抱拳道：“劳烦前辈送我们去方央城吧。”
柳元点了点头，大袖一挥，道：“走了。”
于是又有一片波光，粼粼飘荡到贝乔与端木连云脚下，和那不能动弹的几人一起，腾空而起，向更北方的方央城掠去。
速度倒也不算太快，一个时辰左右众人便已到达方央城。
与上水相比，方央城显然没有那么繁华，城门看上去就没有那么气派。但在陆国将国都迁到射鹿城之前，方央才是国都，是那陆国的政治文化中心，所以古朴的建筑城里城外都有很多。
众人规规矩矩通过了城门。
虽然把守严明，但也不算森严，并不比进上水城花了更久的时间。冬亦春的长衫已经自行缝补修缮完毕，洪习与裘新源穿着的也是普通人的衣物。洪习身上的血迹已经被柳元的水灵诀化去，玉佩也自行悬在了他的腰间。
看过了柳元的通关文牒之后，守城士卒只是向其余各人进行了例行的问询，并没有对失去意识漂在水上的冬亦春等人过多纠缠。
方央作为古都，有许多人慕名而来游览，不能太过设限，有钱不赚。
不过如今的国都射鹿城守卫十分森严，据说没有通关文牒便无法进城。
来到城门底下，城荫覆盖住了众人。身形枯瘦的冬亦春可能因为不再沐浴在阳光之下，心神微动，醒转过来。
他头上的嫩芽十分微小，不经意便会被忽略。
他微微睁开疲惫的双眼，还好，没有刺眼的阳光。
他想，暑气磨人，愿多城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