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西斜的时候芳婶过来做饭,见到我对凌舜晖暧昧笑笑:“怪不得下班这么早,原来是宁小姐来了。”
外婆打来电话我才知道原来凌舜晖开完会就去了绿葭,知道我离开就猜到我来了别墅,于是又马不停蹄绕了大半个城市回到这里,下午公司积下来的事只能在家里用电话和网络处理。
我笨手笨脚地给芳婶打下手,看到她把一个药罐放在炉灶上,才觉得这屋子一直有股药香。
趁着凌舜晖在书房我悄悄问芳婶:“这药天天要吃吗?到底是吃什么病的?”
“我也不大懂,大约是温补调理吧,舜晖身体从小不大好。”
“不是因为他去年刚动了个大手术吗?”我循循善诱地想套芳婶的话。
谁知芳婶反而吃了一惊:“舜晖动过手术吗?我们倒还不知道呢!去年是有一段,身体特别不好,还晕倒过几次,不过后来去美国调养了一段就好了,老太爷说他是太劳累了加重了哮喘,没什么大事。”
我赶紧住嘴,凌家人丁并不兴旺,凌老爷子不希望外界知道凌舜晖的身体状况,恐怕是担心凌尚的继承人之一身体不佳会引发内部的动荡,让集团内外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有机可趁。
心底不觉涌出浓浓的忧虑:越是需要隐瞒,就越说明:凌舜晖的病,真的没有那么简单。
我急急地追问:“那他回来后怎么样?”
“一直还好啊,当初看看他晕倒,这真是吓人呢。”芳婶似乎心有余悸,“不过最近胃口不太好,我看他可能是累了点,听老太爷的意思,好像现在已经把事务全部交给舜晖了,加上前一阶段宁小姐您的事……”
大概觉得自己失言,芳婶警觉地连忙改口:“反正现在都没事了!说起来,还是多亏表小姐,当初舜晖去美国的时候是表小姐全程陪同的,回来的时候表小姐都瘦了一圈像生了场大病似的,舜晖从小没了父母,老太爷对两个孙子的管教又严,舜泽还有他妈妈护着,舜晖就什么都只能咬着牙自己扛着,如果没有表小姐,日子,还不知道多艰难……哎,谁知道表小姐会变成这样……”
药煎沸了,药罐的盖子扑扑的跳动起来,黑色的泡沫夹着药屑不断的往外溢,我赶紧冲上去打开盖,指尖猝不及防被烫出尖锐的痛。
“我来我来,宁小姐您快点去冲冷水。”芳婶吓得连忙把我推到水龙头边,又急急地把火关小,在盖子底下加了根筷子慢慢熬。
我咬着唇说不出一句话来,指尖的痛一直牵到了心里。耳边回想起程耀刻薄怨恨的语调:“你不过就是比我幸运而已,你没有看到他当初被病痛折磨的样子,你不用去承受那种像末日随时来临一样的担惊受怕……”
看来,在我没有介入淩舜晖的生命之前,他的表姐对他的付出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她不仅仅给了他旁人都忽略的呵护与关爱,而且还在他被病痛折磨的时刻,给了他最大的安慰与支撑,这或许,是我倾尽一生的努力都没有办法做到的。也难怪淩舜晖对他表姐那么在意,在意到不忍让她有丝毫的失望与不快,就算她癫狂失态也悉心宽慰没有一丝不耐。
我更加觉得自己像个窃贼,从来没有为今天的所得付出过半分心力,却心安理得地不劳而获坐享其成,而且,还怀揣着对他们不可告人的亏欠……罪恶又不甘的感觉像一团药汁在胸口煎熬,由我自己亲手酿出的苦味一丝一丝倒流到心上的筋脉,似乎要吐出一口搀着毒汁的黑血才会痛快。
芳婶摆好晚饭就回了凌宅,饭桌上淩舜晖开始咳嗽,尽管他刻意地压低了声音,可是断断续续的一直没有停过,一声声听得我心惊肉跳。
“怎么咳得这么厉害?应该吃什么药?药,药在哪里?”我丢下饭碗弹了起来。
“坐下吃饭,没事,可能下午着了点凉。”他往我碗里夹了一块乳鸽。
“啊,是因为……那个啊。”我觉得万死莫辞,他的衣服是我剥掉的。
“对,以后下手别那么狠,吃饭。”他并不当回事,低头又给我盛了碗汤。
“我不吃了,有止咳的药吗?还是要用喷雾?”我完全没有胃口,只恨自己医学常识贫乏,束手无策得像个白痴。
“宁小岑,好好吃,第一次一起在家里吃顿饭,麻烦你有始有终。”他抬高声音用了命令的口气。
没想到他看得这么重,我连忙乖乖坐下把饭扒干净。
他饭碗里已经规规矩矩的米粒一颗都不剩,只是掩嘴静静的坐着,看我喝完最后一口汤。
“好了,我去泡个澡,你洗碗。”
他站起来的时候忽然眼睛一闭撑住餐桌,我惊叫着扑到他身边扶住他,慌得牙齿都在打颤:“你怎么样?”
“没事,脚有点麻。”他很快直起了身子。
“我扶你吧。”我不由分说扶住他小心翼翼地走上楼梯。
一洗好碗我就上楼冲到淩舜晖的卧室,他穿着纯白厚实的睡袍,托腮坐在电脑前全神贯注看着屏幕,低头敲键盘的时候又咳得手都在发颤,我闪到他背后一看,密密麻麻的数据让人眼前发晕。
“淩舜晖,上床!”我不知哪里来的无明火,叉着腰大声对他命令。
他吓了一跳,睁大眼睛看我:“你,还想要?”
我伸手去扯他的胳膊:“想什么呢!我虽然春心荡漾可还不至于欲火中烧,你咳得这么厉害,不早点休息明天肯定更难受。”
“还有一点,马上好。”他眼睛又回到屏幕上。
等我洗好澡发现他还是一个姿势而且咳个不停的时候彻底怒了,直接上去把他拖到床上。
他真的没什么力气,整个人软软靠在我身上,我扶着他的时候就觉得他腋下特别热,等他躺下摸摸他的额头,完全不是平时微凉的触感。
“你在发烧!”我惊叫出来。
“是刚刚泡澡的水太热。”他还狡辩。
“走,我们去医院。”我想架起他。
他往被褥里缩缩不肯动:“发点烧就去医院,医院还不挤爆。”
“你明明知道自己发烧了!为什么不早说!”
“不是什么大事,别吵,睡一觉就好。”
我自责得近乎怨恨,觉得一定要为他做点什么:“我给你拿退烧药!家里有吗?还是我去买?”
“吃过了。”看来他根本没想让我知道。
“我帮你敷冰袋物理降温好不好?”
“不要,烧得不高,太冰了不舒服。”他说话越来越有气无力。
“我我我……要不我脱光了抱住你帮你退烧!”我想到武侠小说的经典桥段。
“那都是在男主角昏迷的情况下!你有点常识好不好!”他已经不耐烦地皱起了眉。
“那我能做什么!”我无奈到绝望,沮丧地一屁股坐在床边, “程耀说得对,我什么也帮不了你,你也根本不需要我!”
“你什么也不用做,”他突然从我身后偷袭将我一把扳倒在床上,伸出胳膊把我牢牢地箍在胸前,“只要这样,在我身边就好。”
他的唇在我的后颈呼出发烫的气息,身上的热度源源不断地传入我的后背,又一点点渗透到我的血液里。
“就这样在我身边,再也不许逃走。”他迷迷糊糊中还保持着强硬的语气,却又似乎带着掩藏不住的后怕。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他对我的需要,也早已远远超出我的想象。
“好。”我不敢再动,仿佛泡进温热的泉,每个毛孔都舒张吐纳着他清冽深邃的气息,心上绷紧的神经慢慢地松弛下来,在安逸舒适中和他一同睡去。
第二天醒来,正看见窗口的那个男人皱着眉头将已上身的一件衬衣脱下来,微红的阳光淡淡罩住他瘦削赤|裸的上身,他走到衣橱前闲散地继续翻找。
我扑过去用一条被子裹住他,一不小心把自己也裹了进去,脸正好贴在他的锁骨处,温温凉凉的感觉清爽又舒服。
“好了很多啊!”我惊喜不已,“再给你量量体温?”
“不用,不烧了。”他捏捏我的脸。
我看看他丢在贵妃榻上的衬衣:“颜色很正啊,干嘛又脱掉?”
“扣子掉了。”
我猛然想起来:“是那件?你等等!”
我冲到客厅掏出包里的扣子和针线,上次把那颗扣子抓下来以后我一直保存着,因为造型别致又镶钻,我估计很难再配到一模一样的。
“来,我帮你缝上。”
他裹着一条大被子倚在窗边,清晨的阳光流遍了全身。
我特地在外婆那里配好了金色的线,与扣子金色的光泽完全匹配,缝的时候针线不敢收得太紧,怕伤了丝质的面料,打好最后一个结我用牙齿轻轻咬断了线头。
“好了,给你。”
他不动,脸正在光芒的中心,反而看不见表情,只能看见脸周围流溢的光圈,凑近了我才看到他嘴边的梨涡格外的明显:“看不出,你还很贤惠。”
“那是,除了不会做饭,我是入得卧房出得厅堂。”我不知所云地自吹自擂。
“你帮我穿。”他掀开身上的被子,我帮他从后面套上再细细扣上扣子。
“以前我妈也是这样给我爸缝扣子,这样地咬断线头,那天早上我还看到……”他好像想到什么,脊背突然凛住,声音迷惘得像是换了一个人,“可是,他们没有回来,再也没有回来……我最亲的人,为什么命运对他们总是那样残忍……”
他的低咳又从胸口闷闷地呛了出来,我的心猛地被吊得老高,紧紧把他抱在怀里不住地抚他的背。
“宁小岑,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你都不会离开我吗?”他把头抵在我的胸口。
我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脆弱,不知道他心里还藏着怎样的痛,只知道不松手地抱住他:“不会不会,死也不会。”
“宁小岑,搬过来住,我要每天见到你。”
“好。”我立刻答应。
“等我爷爷和你外婆会过面,我们就结婚。”
“好,”我想了一想突然觉得不对,推开他认真郑重地抬头看他:“淩总,你好像两次求婚都没有戒指啊。”
他一愣:“我们马上去买。”
“我要那个……意大利定制纯手工制作镶南非钻石世上仅此一对的!”我趁机恬不知耻一把。
“那……起码等三个月,你愿意等吗?”
“啊?当然不愿意,”我踮脚吻上他的唇:“凌舜晖先生,我要马上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