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元朗拿着地图越走越远,身边人们往来匆匆急迫又焦躁,根本无暇顾及一个奇怪的他。
我要跑下山啦。
到时候你们就找不到我。
我自由了。
杨元朗觉得自己应该开心,毕竟摆脱掉了山上的囚禁。时乐安那个家伙,明明没相处几天,还欺骗他的感情,只知道逗弄他玩,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她最后会怎样都不重要吧,应该很快就会忘记了。
明明只认识几天而已啊。
但是,一步一步往外走,他却觉得脚步越来越重,直到挪不动步子驻在原地。
为什么眼睛会有点湿呢?
柱子山也并不是那样一无是处吧,他想起被关在柴房的时候,有个老太太有时会偷偷给他塞一个窝头。老太太应该是腿脚不灵便的,走路的时候会有咚咚的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大门关得严实,她只能趴在地上把窝头捏扁,从门缝中塞进去。
老太太说,如果我的孙儿没有被山虎咬死的话,他应该和你一般大。
山上应该会有很多那样的人吧,如果柱子山覆灭,他们会怎样呢?
他有一个哥哥是走商,他曾听哥哥说过:这世间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吃饱穿暖,一辈子无忧无虑的实在是少数。好多人背井离乡谋求生路,妻离子散,饥不果腹甚至抛尸荒野。如果柱子山覆灭,山上那些人们会怎样?老人家年纪那么大了,遭此劫难必定凶多吉少。
他又想起与时乐安的第一次见面,那时她穿了一件鹅黄的裙子掐着腰生龙活虎的吵架,发髻上的穗子随她的动作摇摆跳跃,就像她本人一样活泼鲜活。
时乐安一直是很鲜活的一个人,不仅吵架的时候鲜活,生气的模样,被陈风云灌鸡汤的委屈模样,旅途上烤肉的幸福模样,讽刺他时的得意模样,还有在他绝望时踩着光进来拯救他的模样,一直都是那样神采奕奕。
时乐安给他起名白粥,多难听的名字啊。一听就没有诚意,只不过是随便起的而已。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毫不反抗地就接受了,甚至时乐安喊出来的时候,他竟然是觉得有些欢欣。
因为那是独一无二的。
如果这样的时乐安遭遇什么不测……一切会变成怎样?
想到这,杨元朗突然心又难受了。就像带着锯齿刀子在上面来来回回的划。
他又想起上一封寄回家的家书:父母康健,儿子元朗在外一切安好,做了许多行侠仗义之事,深受大家爱戴。这就是侠客吗?回来时我一定大有不同了,还望父亲母亲期待。
什么侠客啊?不过是个遇事就灰溜溜地逃跑的懦夫而已。
其实一直都是那样吧。
“别看他年纪大,心里其实就是一个十一二岁的死孩子罢了。”
是啊,我就是这样不成熟的一个人,还是那样幼稚。正是这样,才会被时乐安觉得无法依靠的吧。
周围已然没人了,大家都在忙着抗敌准备,除了他谁会在条下山的小路中呢?
泪珠啪嗒啪嗒地涌出来,怎么也止不住,杨元朗抽噎着。过了一阵,泪水好不容易止住。
他心一横,眉目坚定地转过身,又朝着出来的方向小跑回去。腰际的佩剑叮叮咣咣乱甩,砸的他腰疼,但是他无暇顾及这些了。
杨元朗一边跑,一边大喊,好像是想让里面的人听见,其实是在努力掩饰自己的情绪:“时乐安你多大脸,凭什么要指挥小爷帮你带话?明明说好要护送我去江州的,前脚说完后脚就毁约。小爷就在这里待着,你非要履行了才不罢休!”
红色的衣摆随着他的步幅摇曳,好像一颗扑通扑通跳动着的,赤诚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