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镇,背靠凶名赫赫的迟邶山,是一个位于陈越国北方的偏远小镇。
薄暮冥冥,彩云初歇。
山中树影重重,鸟啼虫鸣,颇为宁静。此时虽是初秋,但萧瑟的意味已经分明了。
此间一位少女一袭淡青色衣裙,容色清丽,形容尚小,背着药篓慢慢向山下走去。
她叫陆沉秋,是个孤儿,机缘巧合之下被师父捡回出云派,收做了弟子抚育至今。
出云派说是宗门,却没有想象中那样气派与宏伟,甚至可以说与这些词语都沾不上边。
她师父平清子虽然常常念叨着门派的峥嵘岁月,但出云派如今不过是占了个道观勉强还支撑着的一座破落宗门罢了。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头,一个形容单薄的小丫头,已是出门派硕果仅存的成员了。
不过陆沉秋不在意,和师父相依为命的日子她已经习惯了,师父虽然疯癫,但是偶尔也会清醒,待她确是极好的。
不论如何,能好好活着,对她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
不过,没落的门派,疯癫的师父,注定陆沉秋如今在修炼一途上没有多大进展。她今年已经十五岁了,也不过是个堪堪到引元三阶的修士罢了,在这个引元起步的世界里,可以说是微末修为了。
幸好她在医术上颇有天赋,跟着书本不成系统地学了些皮毛,也足以求存,如此一来也不至于过得太过落魄。
今日上山采药,陆沉秋找到了一株相当难得的草药,心情也格外好一些。
下了山,太阳已经滚落下了山头,火烧云热烈地燃在天边。
陆沉秋走在乡野小道上,临近的农人在田地里做着各自的农活,想到今日上山的收获,微微一笑,加快了步伐。
近了,务农的,行路的村民也发现了她,便热情地向她打起了招呼
“诶呀小陆姑娘好啊“——这是村里地王大爷,去岁被山里的灵兽伤了,是她救的。
“陆姑娘又去采药啦,正打算去找你呢,这是新酿的酒,给你师父带回去尝尝!“——这是村里卖酒的陈嫂子,前几年她师父帮着驱了仗着灵力强娶李嫂子女儿的恶棍。
“陆姐姐,这是阿娘让我带给你的烤饼!“——这是村西不足五岁的李家小儿子,还是她帮着接生的。
‘’’’’’
陆沉秋笑着一一回应了,带着村民们的馈赠,继续前进,远远就瞧见了那座略显破败的道观,她很感激现在这样让人满足又简单的生活。
陆沉秋一如既往随手推开大门,将背篓随手放在院子里的架子下,将药草简单地处理了一下,将村民送的东西也好好安置了起来。
瞧着观里一片安静,她料想着师父应该又窝在屋子里喝酒,便擦擦手,带着李嫂子新酿的酒和李家送的烤饼往师父的住处走去,带着些许的雀跃随口喊着:“师父,我回来啦!今天采到了一株很难得的玉泉草,我……”
话音在陆沉秋推开了师父的房门那一刻戛然而止。
她僵硬着身子,如遭雷劈,手里的东西洒落一地,因为等待着她的不是往日醉醺醺又笑嘻嘻的师父,而是倒在血泊里一动不动的人。
陆沉秋看见师父往日抱着不撒手的酒葫芦滚落在地上,师父倒在地上,胸口汩汩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襟又浸到地上,他的眼睛死死的瞪着,洒落一地的酒香与血腥味混杂着,无一不刺激着她的感官。
“师父!你怎么了?”
她扑了过去,眼泪抑制不住刷地就下来了。她感到不安和恐惧,手忙脚乱地拿出各种药瓶——止血散,回灵丹,清疫散……
她一边流着泪,一边哆嗦着止血,喂药,清理伤口……试图把人救起来。
然而……
并没有用。
平清子早已经死了。
半响,她绝望的大叫了一声,挥手打掉了所有的药物,又趴在平清子的身上,呜咽了起来。
她清晰地记得她身下这具冰冷的身体,抱她回道观的时候,小时候牵着她去逛市集的时候,把她抛向天空爽朗大笑的时候,都是温暖的,现在已然渗着凉意了。
这个不着边际又疯疯癫癫的师父同她说过许多话,醉言或戏语
“丫头,我今儿可没偷喝酒啊”
“想当年我们出云派可厉害了……”
“你师父可是绝世高手哈哈哈哈哈哈……”
“我当年那也是风流倜傥,倾倒众生的俊俏公子,还有个特别好看的姑娘特别喜欢我……“
可他如今倒在这里,一动不动,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陆沉秋脑海里有很多回忆闪过,可是她什么也抓不住,她目光涣散,茫然又无措地握住了平清子苍老的手,看着夜色缓缓落下来,清晰地感知到屋外细雨横斜,一点一点地打在了她的心上。
一夜枯坐,点滴至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