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白睁开眼睛，看见的却是自己的脸。
“卧槽！”
砰！
人有基本的应激反应，受到惊吓会下意识地绷紧身体，柯白一头撞在了悬在面部上方的坚硬物体上。
“疼疼疼……”
柯白捂着脸把头顶上的东西移开，一只手撑着沙发着坐起来。
原来挡在头上的是个凳子，凳子的底面是面镜子，睡觉的时候有人把它悄悄盖到了自己头上。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干的……
柯白抬头看墙上的挂钟，又低头对了对手表。
已经接近下午四点了。
他对林篝的驾驶风格心有余悸。这姑娘开车简直是个疯子，一出市区，到了没摄像头的路段脑子里就完全没有了超速这个概念。兰博基尼以200迈的时速载着他们一路飙到上海，半路上跑没油了，还找个地方加了次油。
昨晚半夜出发，今天凌晨才到。林篝说有些事要处理，得在上海待几天，让柯白临时跟自己住。柯白实在是困的不行了，一进门就倒沙发上呼呼睡了过去，倒也不见外。
……
柯白站起来，做了几组伸展运动。长时间保持一个睡姿压得肩膀有些麻。
没想到林篝昨天晚上说立马出发，还真的立马就出发了……
但现在想想还挺吊的，深更半夜乘超跑纵穿大半个中国，司机还是个大美女，这事儿怎么听怎么牛逼，可得好好给孙小球他们吹吹。
“师姐……师姐？”
柯白试着朝着林篝的房间唤了两声，但没有人回应。
“还没起啊……明明昨天晚上逞强说自己一点儿都不困的。”
柯白四下环视，凌晨一进门就如同死猪一样睡了过去，直到现在，他还没仔细观察过林篝家的陈设。
房间在七楼，位于上海边缘某个小区的居民楼上，与柯白想象的不太一样。
原本以为林篝家不是在CBD中心的摩天大厦，就是坐落在上海周边的豪华别墅。毕竟人家开的是限量款的兰博基尼，房子肯定也得是配套标准的。
然而就是这么普普通通的四室两厅，和平常人家并没有什么区别。室内的装修很简洁，处处透出主人的极简主义。
纯白色的墙面，淡红雕花的窗帘，青色大理石地砖……窗台上摆着几小株多肉植物，兢兢业业释放着清新空气。
屋子不大，但因为家具不多的缘故，倒显得很是宽敞。大好日光透过独占半面墙壁的落地窗，挥撒在茶几上摆着的鱼缸上。
柯白很识趣的找了个纸杯，给自己倒杯水。
别人的东西，特别是女孩子的东西，未经允许不能随便拿来用，这点原则他还是有的。
其实这个习惯是那次去柳佳欣家养成的，那次……
算了，不提也罢。
柯白起身四处兜转，把厨房阳台浴室统统逛了一遍，最后停在林篝的房门前。一扇木制的雕花门，纹饰华丽，氤氲着典雅气息。
“没想到师姐还挺文艺的啊……”
柯白笑了笑，刚想抬手敲门，却突然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妥。
对哦。
人家女孩子赖床关你p事？你是人家谁啊？
这叫女生起床的活儿可不是随便谁都能干的。除非你是她男朋友，再要不就是她爹……没别的雄性人选了。
柯白把胳膊放下来。
说起来……好像还没问过她有没有男朋友呢。
估计八成有吧？各方面条件这么好的姑娘没男朋友才怪了。
该死……虽然她有没有男朋友好像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但为什么……就是没来由地有点儿失落呢？
淦！一共才认识几天啊就谈喜欢不喜欢的，不要这么肤浅好不好！非硬要说喜欢的话，顶多算喜欢她的脸。嗯……撑死再加上身材，好吧其实性格也蛮不错……
靠，好吧……
说白了，这种女孩子谁不喜欢？
谁不喜欢说明他有病。
但真的说起来，自己现在心里住得最深的人，仍然是那个白裙子的女生吧？
虽然很不想承认。
那天晚上林篝的出现的确让柯白释怀了些，但作用也毕竟有限。这几天他看起来没什么不正常，实际上心里还是很sad。只是不表现出来罢了。
道理他都懂，自从上了兰博基尼的那一刻起，柳佳欣这个名字，注定是过去式了。
但什么事都得有个过程啊……足足攒了三年的喜欢，哪有那么容易说放下就放下？
哪有那么容易呢？
……
“傻站着干嘛呢，想闯闺房么？”
柯白的思绪被拽了回来，猛地一个急转身。
林篝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的背后，两手各提着一个购物袋，正用核善的眼神盯着他。
“不不不不是，我我我……我就是想欣赏欣赏师姐你的房门，材质怪不错的呵呵呵呵呵……”
看林篝的眼神，如果他实话实说哎呀时间不早啦师弟只是想进您的房间提醒您该起床啦……估计会被灭口。
“行吧，我姑且信了。”林篝把手里提着的袋子扔到沙发上。
柯白长舒一口气。
“原来师姐你早就起床了啊，我还以为你要睡到明天呢……欸，你这是出去了一趟？”
林篝从上到下一身运动系装扮，长发扎成马尾，还提着两个大购物袋，显然是刚去洗劫了一通超市。
“这不是废话吗……出去买点吃的，要不咱俩等着饿死？”
林篝脱下轻薄的防晒衣扔到一边，在柯白对面坐下来，抓过袋子滴溜出一串萌哒哒的台式小烤肠。
昨天晚上吃散伙饭的时候大家一直在不停地这聊那聊，其实一共也没吃多少东西。柯白也感觉有点饿了，随便挑了个毛毛虫面包，又找来起子起开一瓶冰锐。
“先凑合着吃吧，反正也待不了几天。到美国我再正儿八经地请你吃饭。”林篝说。
“嗨，已经很好了，我吃东西不挑的。”
柯白这是说实话。这货优点不多，这算是一个。他吃东西还真不挑，姐姐从来不用为做什么饭发愁，反正能咽下去的东西柯白都吃。
“好久不回来了，没现成的食材，要不我就给你秀一手了，我做饭很厉害的！”
林篝说着说着，把一个小烤肠挤飞了。
柯白嚼着嘴里的面包，突然间蜜汁感动。
泪目，这姑娘竟然想给自己做饭……真是受宠若惊。除了姐姐，他柯白这辈子还从来没吃过女孩子做的饭。
然而这种感动只持续了很短一段时间。柯白过了一下脑子，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有些心酸呢。
他想起昨天他们在车上闲聊，俩人谈起自己的身世。
她没有爸爸妈妈，不会有天天给她做饭的人。不像自己，有姐姐像对待亲弟弟一样疼。自己在孤儿院不是特殊的，但在姐姐那里，自己就是特殊的，独一无二的。
而她呢？看样子似乎长大以后，一直是一个人生活。
这样的话，会自己做饭也不奇怪了不是么？
柯白曾经一度向往每天下馆子的生活。就像班里有些同学那样，父母工作忙，或者都在外地，每天都在食堂或者各家餐馆来来回回一遍一遍地吃。柯白觉得那也蛮不错，虽然他吃东西不挑，但什么东西好吃他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直到高二那年校演讲比赛，隔壁班一个家境优渥的女生在台上讲着讲着，突然哭了起来。她说其实根本没有人愿意每天一个人在外面吃。如果能每天都和爸爸妈妈在家一起吃饭，即使顿顿馒头咸菜她也情愿。
那是个很会演戏，很会调动听众情绪的的女生。但不知为什么，柯白觉得她那时并不像是在做样子。
林篝说自己做饭很厉害，想必也是厌倦了这种生活，所以才苦心磨练过厨艺吧？虽然做了饭也不过是自己一个人吃，但是不是多多少少会有些归属感？
一个女孩子，这么多年，一个人。
……
“师姐你家装修很棒嘛，以后我有了房子也这么装。”
他觉得再这么下去气氛有点悲伤，试图转移一下话题。
“嗯。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间。”林篝说。
“你还有别的房子？”
“也不能说是有……怎么说呢……勉勉强强算是吧……不过不太喜欢。”
“在哪儿？”
“市中心有一间，装修过头了。郊区有一间，又太大太空……我还是更喜欢这里。我觉得你应该也这么想才把你带到这儿来。”
“师姐，坦白交代，德国7：1巴西的时候你是不是把家底儿全压上了……”
听着林篝在那儿说，柯白下巴都快掉桌子上了。
他完全想错了，大错特错。
人姑娘压根儿不缺豪宅，人家有，而且不止一处，只不过人家不愿住。
但这也让柯白越来越懵。按常理以林篝的身世，哪来的那么多钱？可这姑娘香车宝马豪宅，再加上在丽贝卡酒店豪掷千金拯救螃蟹，实在不像缺钱的。
“没有啊，我从来不买彩票。足球不是很感兴趣，顶多看看NBA。”
“那你怎么那么有钱……”柯白小声嘀咕。
林篝突然停止了咀嚼，把头转向柯白，一脸的问号。
“有钱？谁给你说的我有钱？”
柯白也黑人问号脸，心说这tm难道不是很明显的事实么？没钱住别墅？没钱开兰博基尼？您可拉倒吧……
“哦，你说那辆车啊……那不是我的，别人送的。”
林篝大梦初醒似的明白过来。
柯白捂脸，没想到这姑娘还有反射弧那么长的时候。
等等，送的？
柯白脑袋里轰的一声，整个人一下子石化了。这年头过年过节不流行送脑白金黄金搭档，开始送他妈兰博基尼了？
“我能问一下……是……谁送的么……”
柯白磕磕巴巴地挤出几个字。
“一个朋友。”
“……”
“咋？”
“请务必把这个朋友介绍给我！”柯白扑通一声跪倒在沙发上。
“用不着我，你很快就能认识了。”
“男的女的？”
“男的。”
“嘶……那人家铁定是看上你了啊师姐，这根本没跑了。”
“确实，他表过白了。”
“你答应了没？”
柯白心头一紧，不知不觉加快了语速。
林篝把包装袋丢进垃圾桶，转过身来，直视着柯白的眼睛，不紧不慢地翘起二郎腿。
“你这么关心这个干什么？”
“我……我关心一下不可以吗……你当我八卦就好……”
柯白躲闪着林篝的目光，磕磕巴巴的说。
“没答应。”
呼～柯白暗舒一口气。
“那几套房子呢？”
“也是他送的。我根本不想要的，可他提前以我的名义买了，我也没辙。顶多不去住就得了……其实要不是去接你，那车我也不怎么开的。”
“这是多有钱啊……”
柯白深深体会到了，贫穷的确是会限制人类的想象力的。
“不清楚，估计连他自己都不太清楚自己家里到底有多少钱……”
“能问一下……他的职业么？”
“职业……学生算吗？”
“你同学？”
“比我大一级，比你大两级。”
柯白深深的感叹人比人比死人。
“年少有为啊。”
“不不，主要是沾了家族的光，他是少爷。”
“家族？”
“他爸那边是英国皇室的旁亲，具体哪一系我也没考证过……貌似按中国辈分的话，他管现任女王叫姑奶奶。”
“这……”
柯白战术后仰。
“这么说……师姐你错过了和英国女王攀亲戚的机会啊……”
“谁爱去谁去。”
林篝白了他一眼，柯白立马闭嘴。
“啊……那……他妈妈那边呢……”
林篝想了想，皱起眉毛摇摇头。
“不太清楚。我只知道是意大利贵族，好像和教皇挺熟。”
柯白低头，默默啃起了手里的面包。
呵呵。
真的，说什么不要输在起跑线上都是屁话，有的人一生下来就在终点。
他倒不是嫉妒。人只会对自己触摸得到的人嫉妒，对与那些差距太大，自己永远不可能企及的，只有羡慕的份儿。
有些人的人生，真的是我们所难以想象的。
柯白曾经以为何泽宇的人生就已经是开了挂，然而人外有人，人外有人，人外还有人……现在看来，当时还是格局小了。
这个世界很大，有很多人，也有着很多种不同的生活。而我们所期冀的人生巅峰，或许只是别人习惯了的无聊日子。
“哎提他干什么……抓紧吃，吃完了跟我出去一趟，我先去换衣服。你的衣服在那个包里，吃完了换上。”
林篝指指沙发上的袋子，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干什么去？”柯白有点懵。
“干点大事。”
女孩回过头，冲他邪魅一笑。
……
木雕花门“哐当”一声关上。
“难以理解……”
柯白懵了一会儿，拎起林篝扔下的包，到镜子前梳理了一下发型。
凝视着镜子中的自己，他突然想起一个假说。如果一个人对着镜子不停地问“你是谁”，每天都是如此，过不了多长时间他就会疯掉。
由于猎奇心理，柯白当初还真的试了试。然而……他只坚持了五分钟。倒不是害怕，是因为那实在是太沙雕了……
柯白把头贴近镜子，在瞳孔的反光中观察着自己。
“你是谁？”
……
无人应答。
呵……真无聊。
柯白一个潇洒的转身，大爷般走进了更衣室。
……
镜子中，男孩站在原地，嘴角轻蔑地向上扬起。赤金色的瞳孔光芒闪耀，满得像是要溢出来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