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竹亭·深夜
“为什么进寝殿?!”星诺没想到男人居然知道了,现在还在质问她。
“我知道这是冷夫人的旧居,我想多了解冷夫人,外面都在盛传陛下心仪冷夫人,多了解冷夫人,我获宠的机会就会更大。”星诺不能把袁景悦说出来,这点儿江湖义气她还是有的。
“你获宠?”男人轻蔑地笑了,“莫说殿选的佳人,连皇后甄选的佳人中都无一人姓许,甚至我还查了历年入宫佳人名单,也都没有。你连佳人都不是,何来获宠一说?!”
星诺自嘲,她干什么说自己姓许呢,脸上不由露出笑意:“是啊,说真话遭雷劈嘛。”
男人看着星诺微笑的脸更加愤怒,隐瞒身份,偷混入宫,这是多大的过失。现在杀了她,一了百了!想罢倒也不再犹豫,从怀中取出星诺的那只赤金发簪,直指星诺的咽喉。
“我叫孙诺!”星诺眼见自己命悬一线,把心一横,吼了出来。
星诺和男人坐在廊前,她犹豫地接过男人手中的药瓶。
“刚刚我若是晚那么一点点,脖子就被刺穿了,还好现在只是划伤。”星诺心有余悸,她只是不停地转着手中的药瓶,“每次受伤的都是我的脖子。”
“如果你不想再受伤,就别再说谎。”男人并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
“我说了啊,我确实叫孙诺。”星诺看着男人的眼镜,希望看到一丝信任,但令她失望的是什么也没有。她深吸一口气,无奈地笑了,开始胡编乱造,“可我不是孙诺,真的孙四小姐已近弥留之际,我是许星诺,这点我也没有骗你,我与孙四小姐情同手足,她最后的愿望只有我来替她完成了,我只希望她死后化作星辰,在天上看到我进了宫,她会开心一点儿。”
男人不自觉地抬头望了望他,打了个寒颤,只得岔开话题:“你来往的方向是承衣苑,你已经是承衣人了?”
“是,我没有做好,我没有帮助孙小姐完成心愿......”星诺低下头,尽力想挤出一点儿虚伪的眼泪,“希望使君不要将这件事告知陛下,我不想死,也不想孙家的人死。”
“你在帮袁景悦吧,用这点儿心思帮帮自己不好吗。”男人没有回答星诺。“况且,学了个四不像,有什么用。”
“使君这么觉得吗?”星诺看了看男人,“但若是我,即便只有半分的相似,也不会放过,因那是我最后可以用作怀念的人。再者,幽宝林可不是硬生生往别人身上靠,使君是没听过幽宝林的七弦琴,据说陛下听了赞不绝口,这点可不是学谁就能学的像的。陛下估计也是这么想的,否则怎会留下袁景悦,还加赐封号。”
男人看着眼前的星诺,这个女人真是小聪明太过,利用陛下的弱点埋下这么一颗棋子,早早打发了她才是上上策。
“想回家吗?我送你走。”男人忽然开口。
“什么?”星诺以为自己听错,“我是承衣人,怎可能离宫?”
“这个容易,放你出宫比留你在宫中更让我心安。你考虑考虑,我走了。”男人说罢起身要走。
“使君!”星诺下意识抓住男人的手,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两人都愣住了。
男人刚想嫌弃地甩开,可是她的急切、她的力度,显得格外真诚,让他有那么一瞬间的同情心泛滥。可…既然她的表情这么尴尬,为什么还不放手呢。
“我会听你说,可你打算抓着我到什么时候?”男人开口提醒道。
“哦,”星诺心跳得厉害,若是光线明朗就会发现她的脸红的发紫,她缓缓抽回手,“其实你的手很像我的师父,他擅长用剑,你也是。”
“可你好像并不擅长剑法。”男人重又坐下。
“师父并未教我多少剑法,我擅使长枪。师父说剑法虽行云流水,但不适合我,只有心思细腻之人才能练出门道来。”星诺坦白地说。
“呵,”男人忍不住一笑,语气缓和了些,问道,“女儿家家的怎的心思就不细腻了?”
“师父说我心境粗犷,适合练大开大合的兵器,所以教我用枪,师父的枪法也是出众的,且是家传的,所以我才没和他计较。”星诺有些气鼓鼓地埋怨道。
“若你是男子,你师父这样教你便是为了你好了,在两军阵前枪是极好的兵器,可惜你是女子,不能上阵杀敌,只图好看的话剑是略胜一筹的。”男人说着,心里却有着别样的疑问,她的师父…
正在男人思索的时候,星诺一咬牙,决定提出自己的意见,即使他不愿意,也不会再对她下手了吧。这个男人别的都还好,就是脾气不好,经不得别人有不同的意见,恨不得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似的。“我刚刚留住使君,是想和您商量,若您要放我走,是不是可以上表陛下,放所有承衣人归家?”
男人皱眉,这个许星诺自己的问题还未解决,就插手别人的事情,她怎么就那么喜欢多管闲事。
看到男人的表情,星诺马上意识到他误会自己的意思了。“我不是那种多事的人,我只是觉得大家一起离宫既可为陛下博个精简后宫不爱美色的美名,又可免我被疑是因犯错逐出宫去,一举两得。您既是陛下的亲信,应也为陛下的名声着想才是。”
“哼,”男人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只虚得几个美名有何用处,不如多做几件利国的大事,方能显我旸朝之威。”
星诺缩了缩脖子:“这倒是可以看出使君您定是武将了,文官不会这样说的。”
男人犹豫了下,终是低声说道:“其实承衣人的作用并不是充实后宫,主要还是和亲封赏之用,这些你应该都清楚。若要取消承衣人的制式,就先要保证我朝民富兵强,才不再需要女子的牺牲。可现在高句丽仍未平定,突厥契丹等部更是虎视眈眈,旸朝处于四面受敌的境地,却没有足够的兵力应付这许多的敌人。而朝野之上更是…”男人顿了顿,复杂地看着星诺,“我本不该与一女子谈论这些的。”
星诺慌忙跪下,战战兢兢道:“下臣有罪,下臣不会说出去的!”
“罢了,起来吧,”男人轻轻扶起星诺,无声地叹了口气,“既你自称下臣,那你就是朝堂之人,承衣人本就不完全算是后宫。我与你说这些,就是想你明白,承衣人现下去不得,但据我所知,承衣人的数量也多了些,削减规模倒也非不可。”
“那既是如此,就多劳使君在陛下驾前进言了。”星诺深深一揖。
“你回去休息吧,承衣苑的活应该并不轻松,别还没放你出宫你就先病在宫中了。”男人的语气已不是那么冷淡了。
星诺粲然一笑,点了点头,翻出墙外。就在男人以为她已走远之时,墙外传来星诺的声音,“多谢使君关怀,下臣铭感于心。”
男人对着红墙无奈地笑了笑,缓缓走到正殿前。当初错将楠竹当了湘妃竹,那今日呢?放这个本不该留在宫中的女子出宫,是不是就可以弥补当年的错误?相宜,我这样做你会不会有些许安慰呢?这不就是你当初希望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