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处墓园中,一位少年俯身坐下。
在他面前摆着一道新近立起的碑。
四面吹拂着风。
而烂漫野花便落到少年手中的酒盏中。
龙之剑手中的清酒带上这些花儿,令他不禁失神伤感。
此处,是他的老仆人松岛信的墓。
他将酒放到松岛信的碑前。
继而他起身,拔出一柄铁剑。
“松岛信,这是你的剑,我明日用用便会归还。”
他回头道:“好不好?”
死去的人当然不会回他。
龙之剑道:“也罢。”
说完,他去也。
夜幕降临,在一处街巷口,有位胡子拉碴的武士搂着几个姑娘进了里屋。
很快他又出来,骂道:“不好看,滚!”
接着他又去另一家酒馆。
这个武士,背后背着四柄剑。
可这四柄剑好像十分沉重,竟将他腰都压弯了。
羽生三千鸦竟变成了这番模样。
他被谁折磨成这副模样的?
当然是被他自己,也是被他背后不祥的妖刀。
他感受到,自己大限已至,虽则,自己背后的妖刀诅咒正时刻压制着他那家族的诅咒,可双重咒缚下,他早就成了行尸走肉。
他的头顶不知何时,常常盘旋起乌鸦。
三千鸦时常保持着气焰嚣张模样,还喜欢随意取人性命。
可,他若不这样麻痹自己,便会惊慌地自杀。
如今,他唯一的慰藉,友情也已失去。
佐佐木小次郎告诉他,自己已经明白了什么是武士。
小次郎曾对他举起那柄沾上血的大神官寺国光。
三千鸦问:“这是谁的血?”
小次郎微笑:“这重要吗?”
先前,三千鸦也坚信这不重要,可后来,他越发怀疑自己的武士道义了。
也正因此,他会沉浸在酒馆妓院中,再也无心琢磨剑道。
这日,他搂着一位舞姬,另一只手拎着酒。
而他对面,正好迎面走来龙之剑。
龙之剑一眼认出了他,却没有拔剑。
羽生三千鸦没有认出龙之剑,便经过了他。
龙之剑低下头颅,决心将杀意留到御中城皇府的斗剑沙场上,所以他眼神灰暗地经过了三千鸦。
但三千鸦同他擦肩而过时,却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
三千鸦回过头,却只见一个无名少年消失在了远方。
夜幕深沉,龙之剑两手纹丝不动,忽而抬起眼。
“四柄剑···”他缓缓道。
“四柄剑···”他重复道。
他数了数自己的剑。
流川家的剑,森罗的剑,天龙流。
只有三柄。
不够。
万家灯火渐渐消逝,少年掐算着,忽道:“要比羽生三千鸦多一把剑才能斩杀掉他。”
龙之剑逐渐走到市町深处。深处到处徘徊着醉酒武士和浪人,他循着记忆,摸索到一家府邸门前。
府邸上牌子挂着,龙之剑抬起头。
上面写着“火野”二字,少年嘴角露出微笑,轻轻叩响门扉。
许久,门内静寂无人。
接着灯光大开,门开了条缝,火野太刀的道场剑客腰间悬着柄巨太刀,冷冷打量他。
龙之剑二话不说,拎住对方领子往外一拽。
这么一拽间,对方的巨太刀已经拔出,而龙之剑等着他出剑。
这时,门内又有一人叫剑客放下刀。
对于深夜挑衅火野太刀的家伙,火野太刀的宗师向来多做份打算。
龙之剑被几个人围着,卸去了剑,请到里屋。
好大的道场,像剑僧的那片竹林。
宗师看着龙之剑的衣着,不发一语,因为龙之剑穿得像个浪人。
实际上他连浪人都不是。
“在下想取一柄火野流太刀一用。”龙之剑试探道。
这句话的意味实在玄奥,取一柄剑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那要看阁下有无这样的实力。”宗师道。
而龙之剑却淡淡道:“在下非来踢馆的,阁下传我剑法,我也能奉送阁下剑法。”
一众剑客群起大笑,一个小小少年,竟想传人以剑。
龙之剑起身将天龙流的架势一摆。
火野太刀的宗师立刻眯起眼,叫所有人退下。
他关紧道场的门,驱散了所有剑客。
他携了柄剑,道:“阁下且同我到里面去。”
龙之剑听罢随他进了道场里面。
道场传来剑斗的声音。声音持续了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后,龙之剑朝宗师拜了一拜,宗师淡淡道:“阁下虽未十分掌握天龙流剑法,却将佐佐木家剑法的精义告知于我,于我家剑法有益,便将火野流之剑奉送了。”
龙之剑再次感谢。
他出得门来。
借了一柄,还差一柄。
月过中天,乌鸦啼鸣,龙之剑朝内环走去。
立川将军府的门房点着盏灯,他朝二楼看了一眼,接着吹了一声口哨。
这声口哨是森罗教他的,只需吹这声口哨,自会有人响应。
二楼有扇窗轻轻打开,立川公主俏丽的容颜朝外张望。
她以为是吹口哨的是森罗,不料是个少年。
可她知道少年必定和森罗有些关系,于是她下楼去。
不料,公主的动作被下人们看到,接着,下人们往府院深处将军的休息处奔去。
少年本想悄悄询问公主如何施展飞燕返斩,但他两人却被将军抓个正着。
立川将军绷着脸将龙之剑丢进一间处刑室。
他要亲自审问这天来到他家府邸勾引公主的少年。
龙之剑却大笑。
立川将军抽了他一鞭,这时,龙之剑腰间的木剑落了下来。
立川将军询问他为何大笑。
龙之剑道:“在下正想见将军来着。”
立川将军冷笑道:“午夜前来送死的家伙,为何却想见我?”
龙之剑告诉立川将军明日自己将参加御前大名剑斗,也即替代了流川败迎杀羽生一郎。
立川将军道:“这同我有何相干?”
龙之剑道:“当在下击败羽生三千鸦,下一场就会迎战佐佐木小次郎。”
这时,立川将军好像绕出来弯了。
“你要干甚?”他问。
龙之剑道:“在下,同佐佐木小次郎有着大仇恨,届时,在下会申请同佐佐木决斗。”
他续道:“我会试图斩杀佐佐木小次郎于比武台上。”
立川将军明白了。佐佐木一旦被杀,那么佐佐木的父亲国启将军便会失去家中唯一的长子,佐佐木将军的世袭权就会丧失掉,那时自己就有机会上到台前。
看着面前的少年,立川将军冷冷道:“可你今晚却在勾引我女儿。”
“并非如此。”龙之剑道,“我在借剑。”
听到剑这个字,立川将军立刻皱眉,他家长女因为练剑已叫他操碎了心。
“你借什么剑?”立川将军道。
龙之剑道:“在下想请令女儿传授在下返斩的剑术。”
立川将军摸摸头,“你是真的单纯,还是···傻呢?”
龙之剑问:“将军何出此言?”
立川将军道:“阁下不担心我府中的人不由分说将你乱棍打死么?”
龙之剑道:“我已无选择。”
立川将军盯着他许久,又思考许久,最终终于答应,“不过,你必须在明日斩杀掉佐佐木小次郎,否则,便要来我这自刎以谢无礼冒犯之罪。”
龙之剑抬起神采洋溢的双目,“在下明白。”
立川将军又道:“而且,公主传你剑法时,我也得在场。”
龙道:“在下听命。”
于是,立川公主换好了那身鬼武者的衣衫,同龙之剑在道场中交锋。
月光如水,沿着窗户倾泻到两人的剑刃上。
立川公主将自己的飞燕返斩原封不动地传授给了龙之剑。
一旁观剑的立川将军早已打好了算盘:当明日龙之剑斩杀了佐佐木后,他会如何立刻同佐佐木将军火拼···
龙之剑离开立川府邸时,面色平静。
五柄剑,对四柄妖刀。
他将会斩杀三千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