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印碎裂一刻,
皇帝手一挥,即命天守阁的卫士群起将龙之剑斩杀在沙地上。
顿时,观台之下,一道铁门大开,六十六位着漆黑铁甲的天守阁御卫拔剑列阵,拼向剑斗场。
龙之剑知晓自己打碎天丛云那刻便已犯下死罪,他凝神举剑,一人对抗六十人。
厚甲卫士踩在沙地行动受碍,是故没能第一刻将其围杀。
于是,龙之剑便借着返斩之余裕,在沙场四周横跳,一时间只是同一名黑甲武士交手。
皇帝怒斥道:“将此乡人斩首,否则诸位便以身谢罪。”
于是,佐佐木小次郎的身体便被一众黑甲武士肆意践踏,而楼阁之上,其父国启将军已悄然离开阁楼。
沙场上,国启将军披着战甲,持着借来的一柄刀,冲入黑甲武士群中。
他并非是要斩杀龙之剑,而是想抢回儿子的尸身。
死去的佐佐木小次郎身上,那条天龙已布满飞溅的沙尘。
接着,国启将军被推开,一交坐倒在场外,呆呆地看着趴在地上的孩儿。
此时,卫士们已将龙之剑围住。
只等皇帝一声令,便要削去龙的头颅。
同时,东方一角却爆发出骚乱。
流川蛇九不知为何突然与身旁一位武士冲突,拔刀相向,接着便扭打起来。
中央,带着一众学徒的峰岛寺也同人斗起殴,不惜高举自己早年间叱诧风云的那柄百斤铁棍。
而观台二楼,立川将军帐下不知为何也空了。
立川将军携着一众家臣加入了这场旷日持久的暴乱中。
起初,只是几个武士在斗殴,转瞬,便如涟漪一般引得满座武士拔刀相向。
一层观台转眼成战场,所有的剑客都加入了这场大剑斗之中。
骚乱一直扩散到龙之剑所站的沙场之上。
皇帝看着已不可收拾的暴乱场面,于高阁之上疾呼天守阁卫士回三楼护驾。
也正因此,龙之剑暂时被留得一条性命。
他看着满庭的剑斗,内心不知为何,十分迷茫。
他已斩杀了佐佐木,为剑僧报了仇。
可之后,他又要去哪呢?
犹豫间,忽而有人斗剑斗上了他所站的擂台,接着他被一群不相干的武士围住。
围着他的人群中,忽而有只有力的手拉住他的肩膀,将他拖拽到了台下。
峰岛寺紧紧按住龙之剑的脖颈,“你做到了···”
龙之剑在混乱的人群中感到巨大的无力,“那又如何?”
峰岛寺接着让身旁的几位学徒掩护着龙之剑一点一点撤退,最后退出了暴乱的人群。
此时,皇帝再也无暇捉拿逃出皇府的龙之剑,正躲在天守阁深处兀自发着抖。
龙之剑跟着一众学生,离开御中城内环,一直走到城外一座破旧寺庙中。
其中一位学徒道:“阁下且于此暂避锋芒,过后峰先生自会到访。”
龙之剑无奈地点头。
令他未曾想到的是,暴乱从正午,一直持续到夕阳落下。
他就在破旧寺庙内发着呆。
庙内漆黑,佛像残缺,露出狰狞神貌,但龙并不感到恐怖。
午夜,不知何时,门忽而被何人叩响。
龙开门,却见满身汗水的峰岛寺。
峰岛寺在他身旁的蒲团上坐下,龙之剑为他奉了杯茶。
峰岛寺并未喝茶,“皇帝此时已在御中城到处贴下告示,只为通缉你···”
龙之剑道:“我的使命结束了。”
他已大仇得报,可以死去了。
峰岛寺虽能理解他的感情,却容不得他自怨自艾。
峰岛寺道:“御中城已不能待了,而即便你逃出御中城,皇帝也要踏破瀛洲岛寻到你,不仅如此,国启将军也在到处派人搜捕,甚至瀛洲岛都留不住你。”
峰岛寺道:“龙之剑,你在听我讲话么?”
少年抬起头,“没有。”
峰岛寺叹气,随即一记轻手刀打得龙异常清醒,峰岛寺道:“我在美浓郊外,一处岸边雇了只西行的小船,七日后,船便会游出瀛洲岛,驶往天汉,你就坐着那船逃出瀛洲岛。”
少年道:“可这是我的家。”
峰岛寺悲哀道:“不再是了。”
他将少年拉住自己怀里,“好好活下去。”
在老人怀抱中,龙之剑忽而发觉峰岛寺不再如往常那样冰冷了。
“先生···”龙之剑道。
“你且记住,七日后,到美浓郊外,那只小船。”峰岛寺叮嘱道。
他看着龙之剑点头,便露出久违笑容,披上衣服出门而去。
一百里外,另处寺庙内,有位老人拖着乏累的两脚,手中颤巍巍抱着四柄泛着寒光的断剑,来到神龛底下。
握有它们的羽生三千鸦既然未能摆脱家族诅咒,这四柄妖刀对羽生家自然没用。
老人将杀意颇重的刀祭在神像底下,转身遁入夜色。
而在龙之剑栖身的寺庙中,有个游历的流浪汉时常过来拜访。
龙之剑没人可与之谈,便跟流浪汉做了朋友。
他不经意间拔出了柄一长一短的黑刀。
流浪汉看着他的刀出神很久。
夜色已深,龙之剑出奇地疲倦,这一夜便睡得很香。
次日,当他起来,发觉寺庙的篝火熄灭,流浪汉也不见踪影。
而他那两柄黑刀,却也不见。
说来奇怪,龙之剑竟感到十分舒畅。他微微露出笑容。
第三日,他出了门。
龙之剑尽量捡人迹罕至的小径走,一路上并未碰上什么捉拿的武士,但是也已十分疲惫。
那流浪汉曾告诉他那四柄妖刀的事。
既然是妖刀,自然必须有人将其镇住。
第五日,存放妖刀四方魔像的寺庙神像前,有位少年将其拾走。
握住四方魔像的一刻,龙竟感到自己犹如被什么人斩断了一般。
他感叹道:“莫非,羽生三千鸦就是背负着这样痛苦的剑行走江湖的么?”
第六日,龙之剑找了家铁匠铺,将这四把断剑熔成了两把崭新的刀。
他带着刀,却不担心自己被什么人认出来。
这里的武士并不以脸识人,而是以佩剑识人。
第七日晚,他如约来到美浓岸边。
芦苇荡下,一位带着桨的斗笠渔夫正偷闲喝酒。
他将一只芦苇沾了酒叼在口中,唱着美浓地区的山歌。
此时,岸边还有两个人。
流川蛇九不知为何也到了,他身边则是峰打不杀剑。
大鹰流之剑和峰打不杀剑站在一起,谁能想,两个沧桑的男人,却是在等一位没有名字的少年。
芦苇荡飘着风,倒向一边。
蛇九那双白臂裸露在外面,清风拂过英俊面庞,接着他望向龙之剑。
龙之剑朝其行礼。
蛇九淡淡道:“承蒙阁下帮助,我家武士名号还是被削去了。”
龙低下头。
蛇九道:“无妨。如今,立川将军德川先生夺走了国启将军佐佐木的旗帜,掌管大权,他承诺日后还我大名职位。”
龙道:“败公子的伤养得如何了?”
蛇九微笑,“已能握剑。”
龙也微笑。
峰岛寺道:“快些上船罢。”
这时,他们身后的芦苇荡发出不和谐的声响。
一道道苇丛被斩开,一众武士提着刀于其间跨到前来。
这些人中有个被剁掉两只手的瘦削汉子。
龙之剑认出,正是几日前将他剑偷走的流浪汉。
看来,流浪汉偷了他的剑,却不知这两柄剑属于通缉犯,便被威胁着泄露龙的去处。
最后,皇帝手下的武士,追寻到了这里。
流川蛇九同峰岛寺,均拿起了自己的剑。
而他们则同时将龙之剑推向了小船。
两人又同时呼喝船夫启程。
船夫早就准备脱逃,龙几次想下船帮蛇九和峰岛寺,却被船夫死死抓住。
蛇九提剑指向龙,“你若敢回来,我便先斩你。”
龙看着蛇九,复望向蛇九身旁高大伟岸的峰岛寺。
“先生!”龙喊道。
峰岛寺背对着他,道:“别这么叫我。你可是斩碎天丛云的男人。”
皇帝的一众武士,携着另一众国启将军帐下浪人已将蛇九同峰岛寺团团围住,而峰岛寺从腰间举起自己的铁槌,空中旋了个圈,护在腰间。
某个心高气傲的武士举着刀朝峰岛寺斩来,峰岛寺一发流星将其胸甲锤得凹陷进去。
重剑无锋,大巧若拙,峰岛寺又一剑,未动剑刃,只用剑身便将武士的肩膀隔着护甲拍断。
而蛇九快剑如虹,顺盔甲缝隙一剑刺倒了另一位武士。
武士越来越多,蛇九同峰岛寺不得不朝河岸退去。
两人被蜂拥而上的敌人堵在岸边,背抵着背,而四周到处是剑刃与火炬光。
包围的圈子则越来越小,峰岛寺回头看向河口,携着龙之剑的那只小船已然消失不见。
他两人背靠背,峰岛寺道:“蛇九,要做朋友么?”
蛇九道:“当然。”
两人握紧剑刃,同时冲向敌阵。
与此同时,皇帝的高庭之上,一群早已准备好的武士冲入了天守阁,趁皇帝不备将其挟持。那被掳皇帝惊慌地询问来客姓名。
只见一众反叛的武士撤开条缝,一位鬼面武士护着一位红光满面、身着将军甲胄的男人迈到他身旁。
男人脱去面盔,露出大计已成的面容,笑道:“是我。”
立川将军拔出自己的刀,亲自押着皇帝来到庭院中央。
庭院中可看到血色的月光,皇帝正自惊讶,却发觉是御中城燃起了大火。
哀鸿遍野,火光四起。
立川将军对准皇帝的头颅,悬下刀刃。
血色月华。
芦苇荡内,满身血污的峰岛寺和流川蛇九越战越勇,身旁倒着数十位大剑武士同无名浪人。
芦苇荡也燃起了大火,熊熊火焰升腾,一众骑兵飞越芦苇持枪而来。
蛇九悲哀道:“怎么还有这般多···”
峰岛寺却道:“非也。蛇九,你且看,是德川先生所派的救援。”
蛇九望去,果然于骑兵阵中看到立川将军德川家康的族旗高举。
立川将军的铁骑冲阵,将乱作一团的武士纷纷刺于马下。
蛇九道:“德川先生诚不负我。”
两人在体力耗尽前上了德川所派援军的马匹,一路疾驰,奔向火焰滔天的御中城。
御中城医馆的一二楼均已燃入大火中。
而三楼躺在担架上的森罗却因手臂剧痛蜷缩在角落中,浓烟卷入阁楼,他捂住嘴半瘸半拐想冲出门外,却被爆燃的火花阻挡在门内。
万念俱灰之际,森罗选择坐地,闭眼静候死亡时刻。
忽而,二楼到三楼的阶梯响了一下。
接着阻挡他的木门被一刀斩开。
森罗睁开重瞳。
一位鬼面武士一手拿着柄发亮的长刀,另一只手却伸向他。
森罗微微一笑,“竹千代!”
鬼面武士收刀入鞘,揭开自己的面具,的确是立川公主千代小姐。
森罗握着她的手,几乎是被她背着下了三楼。
楼下,数十位武士静候着立川公主,森罗被她放下来,惊讶地望着这些武士。
竹千代道:“我父亲已斩杀了皇帝···”
接着竹千代道:“现在,阁下要到哪去?”
森罗道:“你想叫我去哪,我便去哪。”
竹千代冲他俏脸一笑。
御中城大火连续烧了三天。
半座城市沦为废墟,内环更是如此。
但令人惊讶的是,唯有一座府邸没有被火引燃:流川家的大宅。
第四天清晨,流川败轻轻推开大门,他只是在阁楼休息,丝毫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
推开大门后,流川败闻到空气中的焦炭味,皱了下眉。
他感到周围萧杀气息,加快脚步,走出自己宅邸的这条深巷。
出了深巷,流川败睁大了双眼。
在他面前,豁然开朗的,却是一片火海后死亡的城市。
(第三卷,居合城的浪子,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