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伺候着谢珲在屋子里用膳。方才见着母亲那般疼的样子,他确实有些害怕,但母亲安抚了他,他回过神以后,心里只余下高兴,母亲说,妹妹就要出来啦!
谢珲毕竟是个孩子,他想去母亲跟前等着,但又记得母亲让他乖乖等着,如此,又哪里真的吃得下饭。只吃了几口,便坐在桌旁,巴巴的望着产房的方向。
不多时,谢昀便赶了回来。谢昀穿着一身官服,焦急的在门口徘徊。屋里的丫头进进出出,谢昀仔细听着,屋中只有稳婆和丫鬟们杂乱的声音,夹杂着祝明仪压抑的痛呼声,却一直没有传来婴儿的哭声。谢昀心里有些慌,之前大夫诊脉时便说过,祝明仪这一胎怀的不易,生产之时许是要吃些苦头。谢昀来的路上就让人去请了大夫,此时还没到。
而此刻,屋中的情形也不容乐观。
祝明仪已经疼得说不出话了,隐隐有脱力的迹象,稳婆已经有些慌神了,这谢夫人已经进了产房许久了,孩子的半个头也已经出来了,但她人已经使不上力气了,无法,她只能赶快让人去回禀谢昀,是否要用催产的药,请谢昀拿个主意。谢昀有那么一瞬也是懵的,大夫也过来了,听了丫鬟形容的情状,直说,这催产的药能用,但对女子伤害很大,若不用,怕是母子二人都有危险。谢昀只能点头。
催产药是早就备好的,稳婆赶紧给祝明仪服下,果然,已经脱力的祝明仪受了药物的刺激,立时便又发作起来,不多久,孩子便生了下来。丫鬟报喜的声音很快便传了出来,谢昀和谢珲都听见了,丫鬟高声说着:“恭喜大人喜得千金!”谢昀再也忍不住,立时便进了屋,谢珲也很高兴,起身便往产房冲,玉珠想拉住他都没来得及。
谢珲听着妹妹的哭声,快步跑了过去,他的一只脚刚迈进产房的门槛,便听见屋里有人惊呼了一声:“不好了,夫人血崩了!”
等候在外的大夫赶忙进了房里,玉珠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谢珲,把他带了出去。谢珲不懂什么是血崩,但看着大家焦急的样子,谢珲心里还是生出些害怕,他隐约的晓得,母亲,出事了。
谢珲再见到母亲的时候,祝明仪已经被挪回了正房。
谢珲进去的时候,屋子里除了母亲的两个贴身侍女外,只有谢昀抱着怀里的婴儿静静地坐在床沿上,屋里只有婴儿的啼哭声。听见他进来,谢昀轻声说:“珲儿,过来见见你母亲。”谢珲走近了,一眼就看见母亲静静地躺在床上,谢珲站在床边,唤了一声:“母亲。”可床上的人,并没有动静。他恍惚的像是明白了,可心底里又有些不敢相信,所以,他转着头去看父亲,这一看,便有些被吓着了,他从来没有见过父亲这幅模样。
谢昀抱着怀里的孩子,垂着头,看不清面容,但谢珲眼看着,有一滴水珠从谢昀隐藏的面容下滴落下来,“滴答”一声落在婴儿的襁褓上,然后便有了第二滴、第三滴······谢珲整个人都怔住了,父亲,哭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从那以后,谢珲便明白了,他再也见不到母亲了。
此刻,看着在自己怀里大哭的妹妹,他仿佛又回到了母亲死的那一天。现在,父亲就躺在几步外的棺木里,和母亲一样,无论他怎么叫他,他都再也不会回答他了。
当年,母亲走了,他还有父亲,如今,父亲走了,妹妹还有他,以后,他会成为妹妹的依靠。
连日来,谢宁都紧绷着自己的神思,一刻也不敢松懈,今日,见到了谢珲,大哭一场,终于有些松了下来,哭过以后便也有些累了。谢珲扶着她坐下,才说:“阿宁,你放心,有我在,你要好好休息,养好自己的身子知道吗?”
谢宁此时已经缓过神来,她还有很多话想和哥哥说,可是,看着谢珲担忧的眼神,她此刻什么也说不出口,而且,她是真的有些累了。或许是哥哥回来了,她自觉有了依靠,人放松了,便更加的疲累。
“哥哥······”
“乖,你随碧玉她们回去休息,我给父亲上柱香就去看你,好不好?”谢珲见她还想说什么,但谢宁看起来的确是不大好,她整个人都是一副病态,眼下一圈青色,一看就是许久没能休息好了,她此刻最需要的就是好好休息,至于其余的事,有他在,谢宁可以安心休息。
谢宁和哥哥一起给父亲敬了香、磕了头,在谢珲的劝说下,跟着碧玉和绿枝回了自己住的院子。近日来,夜间她都没有睡好过,她本也累了,便由着两个丫头服侍她躺下。
外面又下雨了,雨势不大,谢宁听着雨滴声,不一会,便睡着了。
碧玉和绿枝看小姐终于睡着了,心中才真正的放下心来,这几日,小姐的精神一日不如一日,也不喜欢说话了,整个人都沉闷起来,她们除了能好好照顾小姐的起居,其余的,什么忙也帮不上,小姐根本听不进去她们的开导,而且见她们担心,小姐总是安慰她们说自己没事。今日,少爷回来了,有了少爷的劝慰,小姐终于能睡着了,她们也终于能稍稍放心了。
谢昀如今还留在太守府,谢珲来时,依礼,先去拜见了太守许牧,这才去给父亲敬香,之后又去给周昇和周辉见了礼。
谢珲本是在徐州龚河县任县令,一路赶过来,本就耽误了许多时日,周家的人比他来的早,这些时日谢昀的后事全都是周家两兄弟在忙碌,依礼,他们也是谢珲的舅舅,只不过谢昀与周婉成婚时,谢珲已经十一岁了,大多数时间他都待在书院里,与周婉相处的时间不多,倒是谢宁在周婉身边养了三年,与周婉很是亲近。周婉也是个良善之人,奈何命薄,周婉去世后,周家也是想了许多办法,才把谢宁接到了盛京。却不想,如今父亲又身死异乡。谢昀长辈早已亡故,同母的妹妹也在多年前难产而亡,如今,谢家没有长辈做主,只有他兄妹二人,此次多亏了周家两位舅舅前来,谢昀于情于理都应当重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