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谢宁是在一片吵闹声中醒来的。
绿枝早就备好了洗漱的东西,听见她起了,便进去服侍她洗漱穿衣。不多时,碧玉也端了早点过来,谢宁在她们的服侍下用了早膳,两个丫头便又准备伺候着她去马车里。
谢宁问了一声哥哥在哪,碧玉便说:“少爷和周家舅老爷正在前方给难民施粥,少爷嘱咐了,等小姐收拾妥当了咱们便启程。”
“不急,我去先看看舅舅和哥哥。”谢宁让碧玉和绿枝收拾东西,自己独自一人去了哥哥他们施粥的地方。
时辰还早,城门还没开,城外都是难民们聚在一起,远远的谢宁就听到了杂乱的人声。难民们都在排队领热粥,已经领了热粥的人,很多都跪在地上向着谢珲和周昇的方向磕头感谢。
谢宁走了过去,谢珲看到她赶忙走了过来,说:“怎么不去马车里等着?”
谢宁笑了笑,说:“我过来看看你们,哥哥,可还顺利?”
“有护卫和这些将士在,你放心。”谢珲一早就安排人通知了这些难民,说晨间会给他们施粥,一开始是有些拥堵,但有军中士兵在,很快就维护好了秩序,况且这些人知道是了为他们好,也很配合。
“哥哥你快去看着吧,我在周围走走,等着你们。”
“好,情况不明,你千万别走远,让碧玉她们陪着你。”谢珲叮嘱一番便又去看着护卫们施粥了,他们这一行人路上带的东西很多,吃食是尽够的,给难民施一次粥自然没问题,但这里的人有些已经饿了许久,饥饿之下,难免行事过激,发生争抢,况且赵大夫说难民中可能发生了时疫,更得防备,幸好带的护卫多,谢珲和周昇在一旁看着,倒也没发生什么大事。他们施粥本是好心,若是出了事便不妥了。
谢宁没叫上碧玉和绿枝,她想一个人走走。
因为昨日里赵大夫说难民中可能出现了时疫,谢宁也没敢真的进到难民的营地里。难民们大多在排队领热粥,临时搭起来的棚子里并没有多少人,谢宁走了几步,一眼就看见了昨日向她求医的那位苏公子。其他人都去排队了,只有他坐在自家的棚子跟前拨弄着火堆,火堆里的药罐咕噜咕噜的冒着热气,谢宁看了看他周围,不像是去领过热粥的样子。他们家的棚子搭在靠边的地方,周围倒是没几个人,谢宁思虑了一瞬便抬脚走了过去。
苏容舟看到她走过来赶忙站起来行了礼,谢宁也给他回了礼。苏容舟想请她坐下,但四处看了看,也没见到能让她坐的地方,便说:“谢小姐稍等。”转身他便进了自家的棚子,不多久,便拿着一件灰色的外衣走了出来,苏容舟把外衣铺在地上,才对着谢宁说:“谢小姐见谅,家中拮据,只能请您这样坐了。”
“无妨。”谢宁笑了笑,便也坐了下来。谢宁往苏家的棚子里看了一眼,只能看到被子里微微鼓起来的一点,也没听见声音。
苏容舟看她看的方向,便轻声说:“我母亲病的重,平日里大多时候都是睡着的,谢小姐见谅,她不能亲自给您道谢了。”
“这些你倒也不必在意,想必赵大夫也跟你说了,你母亲的症状需要好好将养。”
“还是要多谢您二位,我带着母亲一路逃难,路上母亲得不到医治,拖了太久,这才越来越严重了。多亏遇到了您,才能得到救治。”苏容舟心中是很愧疚的,父亲亡故了,他一个人带着母亲逃难,当时洪水来的很快,走的时候也来不及带什么东西,他倒是想带着母亲在云州求医,可刚进了云州,第二日就被赶了出来,到了这商州城,他想着终于可以带母亲去医馆了,却不想城门口盘查的人见他年纪不大,又带着病人,压根就不让他进,无奈,他只能在这里和别人一起露宿。昨日下午母亲就昏睡了,他找了难民里的大夫,但没有药材,救不了,直到晚间,谢家一行人到了,并且在城外扎营。这一行人运着棺木,队里还有兵卒,人数众多,能在这样的天气下扶灵赶路,苏容舟觉得应当不是一般人,他也观察了许久,见众人忙碌,只有这位谢小姐像是在散步,他便鼓足了勇气走上前去求助,他没想到谢小姐那般容易就答应了,他心中全是感激。而且大夫诊完,谢小姐还给了许多贵重的药材,真真是救了母亲的命。他们兄妹如今在苏容舟眼里就是救命恩人,只是他不知该如何报答。
谢宁见他很是真诚,笑了笑,便问他:“别人都去领热粥了,你怎么不去?”
“母亲吃不下,我这里也还有些干粮,便先给母亲煎药了。”
谢宁忍不住笑了一声,说:“我家虽不是什么大富之家,但今日的热粥还是备的很足的。”
苏容舟听到这话忍不住红了脸。的确,他想着谢家也是在赶路,既然是施粥,想必也不多,这里难民很多,这一路上他独自带着母亲,大家还是很照顾他的,母亲吃不下饭,他身体好,一顿不吃也没什么,还不如让大家多分一点,所以他便没去,没想到这位谢小姐一眼便看出来了。到底是少年人,被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姑娘打趣,便有些不好意思。
谢宁觉得他倒是心地不错,也不再打趣,便远远地喊了声:“碧玉。”
幸好离得不远,碧玉听见了,赶忙走了过去。
谢宁便对碧玉说:“苏公子急着给他母亲煎药,你去帮他盛碗热粥来。”碧玉领了命,正要走,谢宁又说:“马车里哥哥备了许多糕点,你挑些好存放的,别让其他人看见了,多包一些过来。”碧玉应了声‘是’,便领命去了。
苏容舟很讶异,他没想到这位谢小姐这般心善,愿意再三帮一个陌路只人。“谢小姐,您不必······”
“苏公子。”谢宁打断他,继续说:“我有些话要嘱咐你。”谢宁方才其实也是在打量这个人,如今她也看出来了,这位苏公子心地善良,为人也正直,也不是个会乱说话的人。昨日里赵大夫的猜测她本来不打算告诉别人的,毕竟只是猜测,说出来也只会引起恐慌,但她刚才见到这位苏公子,想到他母亲的情形,便有心想告诫他一番。谢宁说:“我接下来说的事有些匪夷所思,但只是猜测,你不要惊慌,最好也不要说给别人听。”
“谢小姐请说。”
谢宁看了一圈,周围没有什么人,这才开口说:“昨日赵大夫给你母亲看完诊后,又看了两个受凉发热的孩子,那两个孩子的母亲说难民里已经夭折了好几个孩子了,赵大夫听着,她们形容的症状有些像时疫。”
“什么!”苏容舟惊吓之余差点打饭了煎药的罐子。
“你先不要害怕,你母亲没事,赵大夫也不能确诊,只是怀疑,我之所以告诉你,是想着你母亲身体不好,你要多多注意,最好离人多的地方远些。我哥哥会传信给当地的官府,官府应当会派人来给你们检查,若真是时疫,定然会采取手段防治。”谢宁看他有些没回神的样子,还是继续说:“你母亲身体太弱了,千万不能染上,你尽量离远些。这件事你也不要告诉别人,说了大家定然都会恐慌,等着官府来处理就好。”
“谢小姐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多谢您特意告知。”苏容舟心中既害怕又感激,害怕的是若真是时疫,大家该怎么办,本就是逃难,得了时疫便更是雪上加霜,但谢小姐特意告知他,提醒他保护好母亲,还给他吃食,他心中又很是感激。他明白,这件事不能说出去,只能等官府来处理,不然怕是要引起大骚乱,可谢小姐还是愿意告诉他,他心中是真的感激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