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岚走的急,虽然给成章去了信,可近日大雨,怕是也等不住,谢家没有主事之人,明儿,明日你就随着你二哥启程,路上莫要耽搁。”周清嘱咐完自己的幼子,又看向自己的弟弟。
自谢昀出事的消息传回来,周恒便一直有些恍惚。谢昀是他最钟爱的学生,但谢昀的一生,实在是命途多舛。谢昀此人,人品贵重,学问也做的好,但胜在此人不迂腐,拜在他门下时,周恒确实觉得这是个奇才。后来,谢昀连丧两妻,膝下只有幼子幼女,他怜他不易,有意将独女许配给他。谢昀初时未曾同意,而自己的女儿,知晓了谢昀的事,感念他对亡妻的深情,而自己又是个体弱的,不易生育,万幸谢昀膝下已有儿女,所以女儿自言愿意嫁给谢昀,不求夫妻情深,但求有生之年,可以代他照顾他的一双儿女成人。谢昀终是被打动,两人便成了婚。奈何。婚后半载,自己的女儿便缠绵病榻,堪堪四载,便魂归离恨天。谢昀此后再不续娶。安顿好了儿女,便一人远赴任上,只求做出政绩,能调回京中。却不想,此一去,便是天人永隔。
“二弟,二弟!”周清叫了两声,周恒才回神。“二弟,切莫过度伤神,子岚的身后事,还需你拿个主意,兴儿还等着你吩咐呢。”
“兄长放心,我······”
“外祖父。”谢宁由碧玉扶着,站在门口,打断了周恒的话。
这本是极为不合规矩的,长辈说话,不可随意闯入,更不可随意打断,但今日没人在意,反倒是两位舅舅,看着谢宁虚弱的模样,赶忙是站起身来,都紧张的看着她。二舅舅谢向着谢宁走了两步,皱着眉说:“宁儿,你身子没好,怎么就出来走动了,你可不能再······”
谢宁对着众人行了礼,才说:“多谢二舅舅关怀,我已经大好了。”
“莫要多礼,快坐下吧。”周清看着谢家这个独女,心里也是多有不忍。
“多谢伯外祖父。”碧玉扶着谢宁坐下,丫鬟上了茶,谢宁才又开口,说:“还请各位长辈见谅,今日是宁儿不懂规矩,扰了长辈们议事。”
“你本来身子就不好,这几日又为了你父亲的事伤神,该多休息才是。”二舅舅周昇平日里就很是疼爱小辈,又因着是周氏的亲哥哥,对谢宁更是疼惜。
“二舅舅,我今日来,是想求着外祖父,让我去送父亲最后一程。”
“不行!”周恒立马否决了谢宁,“你若身体康健,自然应该去送你父亲,可你大病未愈,又昏睡了这几日,近日又是阴雨不绝,此去路上险阻重重,你若再出了什么事,你父亲的在天之灵该如何安息?万万不可!”
“外祖父,我······”
“宁儿,家中会给你父亲设下灵堂,你自可祭拜。待你身子好了,也可去你父亲灵前祭拜,但此时,你最重要的是要养好你的身子,万不可再出什么事了。江淮那边,自有你两位舅舅前去,成章那里也送了信,你不必担忧。”周恒自然想过谢昀去了,谢宁该怎么办。谢宁是谢昀的独女,自然应该前去,但谢宁昏睡多日,本来又身体不好,哪里经得起长途奔波。近日又是雨天,不宜出行,若是路上谢宁再出了事,那是万万不可的。所以,谢宁不能去。家中会给谢昀设下灵堂,供谢宁祭拜,但江淮,谢宁去不得。
“外祖父。”谢宁自认,从她得知父亲身亡,再次醒来之时起,她便明白,她该做什么,该如何做。“诸位亲长,宁儿知道,长辈们是关心我,但是,父亲身死异乡,兄长定是赶不及的,父亲膝下只有我兄妹二人,生前未能给父亲尽孝,宁儿不想让父亲死后还漂泊异乡,无人送道。”谢宁心中悲苦,此刻,她只想去见见父亲。
“宁儿!”
“外祖父,让我去吧,我只想送父亲魂归故里,此生,便也是最后一次见到父亲了,让我去吧,外祖父。”
“你……唉!”周恒叹了口气,胸中也是翻腾不已。谢昀一生坎坷,他的一双儿女又何尝不是。兄妹二人皆是自幼便没了生身母亲,谢珲还好些,有祝氏教导,后又有周氏照料,周氏过世时,谢珲也长大了,随父亲在任上历练、读书,倒是谢宁,自幼没了母亲,随谢昀在任上,谢昀再是细心,毕竟是男子,谢宁也吃了不少苦头,幼时孤苦,后来,虽有周氏照料,但周氏早早亡故,谢宁还未长成,便又失了母亲,后来,又被接到江州,在江州过得也不甚如意。近年,到了周家,好不容易才将将养的好些,便又生了如此噩耗,也不知该如何撑得下去。周恒实在是怜惜她,周家的人,此时最担心的便是她了。但今日情状,她心意已决,且谢昀是她父亲,她执意要去,又哪里能拦得住。
谢宁从书房出来,又去了一趟外祖母的院子。
外祖母自是百般地不愿让谢宁去。
两年前谢宁从江州来到盛京时,身体的情况很不容乐观,初时一直在外祖母的院子里养着,衣食住行,样样都是外祖母亲自吩咐的。
谢宁因幼时在江州的那一段日子,养的她很会揣摩他人的心思。初入周家,她并不相信别人会白白的对她好,后来,时日久了,她才晓得,外祖母只有周婉一个女儿,周婉的先天不足之症又是在胎里养成的,所以外祖母一直觉得对不起女儿。周婉嫁给谢昀后,仅仅四年便香消玉殒,死前,周婉接连给母亲去了多封家书,请母亲一定要想法子把谢宁接到周家去,请母亲善待谢宁。再后来,谢宁终于进了周家,外祖母每每看到她,心中都会多几分怜惜,且相处下来,也很喜欢谢宁的性子,待她便越发好了。
这一次,出了这样大的事,她既担心谢宁的身体,又怕谢宁想不开,一听她要亲自去扶灵,心中自是多有不忍。但谢宁心意已决,她也知道拦不住,所以只能妥协。此去一路上定是困难重重,她唯一能给谢宁做的,就是好好打点路上的用物,让谢宁少吃些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