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宁看着眼前的人,近一年没见了,他的变化很大,去年还是个不卑不亢的明朗少年模样,如今再看,他沉稳了很多,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肃杀的味道,除了那张脸和去年还很像,气质却是天翻地覆。
谢宁现在也可以理解他方才为何要给自己上药了,他应该是认出了自己,所以才会有那般的行为。
谢宁见他不说话,自己也不好逼他,看他这幅打扮,做的事肯定也很隐秘,现在还受了这么重的伤,可见很危险。
谢宁对苏容舟的印象不错,直觉里认为他不是个坏人,但此刻又没办法说服自己,见他不打算和自己说话,她也很头疼。
苏容舟当然很想和谢宁多说说话,但他怕谢宁问自己,所以不敢开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时两个人都沉默了。
谢宁依旧坐在床榻上,此刻倒也不怕了,她时不时看苏容舟一会儿,过了半晌,见他一直低着头,脸色苍白,手臂上和胸口的刀口还在不断的渗血,他也没处理一下。谢宁心中生出了几分无奈,叹了口气,还是站起来走了过去,说了句:“你再这样下去怕是要失血而亡了,我给你上点药吧。”
“不必,我没事。”苏容舟略微躲了躲,自己现在这幅样子,他的本意并不想让谢宁看到。
“你要是死在这里,我可就真的说不清了。放心吧,这会儿没人会进来的。”谢宁闻着他一身的血腥味,看他面色苍白,心中到底是有些不忍。
苏容舟想要拒绝,但心底里又舍不得拒绝,心中纠结之时,谢宁已经找了剪刀过来,站在他身前,让他把外衫脱下来。
苏容舟终究还是没有拒绝,只默默的起身,在谢宁面前把黑色的外衫脱了只留下了白色的里衣。
谢宁前世也活了二十几岁,虽然现在还不到十三岁,但下意识里还是把苏容舟当成了一个比自己小的男孩子来看,况且也没有让他脱完,所以倒也没什么可羞涩的。见他把衣服脱下来了,也不好让人打水进来,只能剪开他的袖子直接上药,之后又用白布给他包了起来。
苏容舟僵坐在凳子上,静静地看着谢宁给自己的手臂上药。谢宁俯着身,离他很近,他的鼻腔里都是一股淡淡的香味,和寺里供案上点的香烛味道有些像,但又没有那么浓,她的手很白,手指凉凉的,时不时碰在苏容舟手臂上,苏容舟整个人都更僵了。
谢宁给他包好了手臂,他胸口的伤却有些不方便,苏容舟也回神了,赶忙说:“我,我自己来吧。”谢宁也没坚持,把东西都放到他身边,便又到床榻边坐下了。
苏容舟心如擂鼓,脑中全都是刚才那几根玉白的手指。此时也不再扭捏,自己背过身,草草的给胸口的伤上了点药,然后又笨拙的拿白布缠了两圈,这便好了。
谢宁想了想,又起身到边上的箱子里拿了件黑色的衣服过来递给了苏容舟,说:“这是我给哥哥做的外衫,你个子高,与他身形差不多,你那衣服血太多了,先穿这个吧。”
苏容舟没有拒绝,到了此刻,他也知道谢宁没有害他的意思,谢宁是一片好心,他心里很过意不去,但很多事他没法跟谢宁说,只能默默的接过衣服,起身穿上了。
谢宁给哥哥做的这件衣服本就不是出门见客的,只是常服,所以也不是广袖华服,就是件窄袖长衫,苏容舟穿上,除了腰身略有些宽,其余的倒也合适,他自己将腰身一束,看起来倒是精神了很多。
谢宁还没用晚膳,此时天色有些暗了,她也饿了,她看苏容舟的模样也不像是吃过东西,他伤的有些重,肯定也饿了。
“我饿了,你若信得过我,就躲到床榻后面去,我让人送吃食过来。”谢宁看他不打算说什么,也不打算在此时再问什么,只让他去藏起来。
苏容舟看了看她,一声没吭,捡起地上自己的旧衣物,团成一团,又收了方才上药用的东西放好,这才默默的躲到了床榻后面的空隙里去。
谢宁看他闷闷的不说话,不由的有些想笑。等他藏好了,便拿了火折子,点了自己常用的香,这才拿起团扇,遮住了脖子,走出了门口。略微往前走了几步,就看到绿枝正好远远的走了过来。
绿枝看见小姐站在门外,想着小姐睡了这么久,肯定饿了,自己忙着,竟没早早过来服侍小姐起床,心中愧疚,她便快步上前,问道:“小姐,可要传晚膳?”
“是有些饿了,去传吧。”绿枝刚要走,谢宁又叫住了她,说:“昨日的冰皮甜糕还不错,今日再送些过来。”
绿枝欢欢喜喜的应了一声,赶忙去传晚膳了。昨日的糕点是前几日厨娘刚研制的,没想到小姐喜欢,小姐的胃口好了,也说明身体好多了,她自然也格外的开心。
谢宁再回到屋里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充斥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味了。她平日里并没有时常点香的习惯,只偶尔点些提神醒脑,今日却是因为方才苏容舟身上血腥味太重,她不好开窗通风,只能点香,此时屋中的血腥味果然淡了很多,几乎闻不到了。苏容舟的事,并不好让别人知道,即便是最亲近的丫头。而她素日里也会自己点香,所以丫头们并不会怀疑。
不多久绿枝就带着几个小丫头托着精美的膳食进来了,一样样摆在了桌上,小丫头都下去了,绿枝又将屋中的蜡烛都点亮了,见自家姑娘面上还遮着团扇,不由笑道:“姑娘的血定是比别人都要甜美些,每年蚊子都要早早地来叮姑娘。”她以为谢宁拿着扇子是为了打蚊子,谢宁皮肤白皙,自幼就是如此,每年早早地就有蚊子叮她,须得抹药或者打扇才行。
“促狭鬼。”谢宁也笑了笑,趁她转身点蜡烛,便端起桌上的药碗一饮而尽,苦的她皱了好一会儿眉头。
绿枝点好蜡烛,到了桌前见她已经把药喝了,心里更是高兴了,忙说:“奴婢给姑娘打扇,您快用饭把。”
谢宁将装药碗的盘子推了推,笑着说:“这么晚了,今日晚间我便也不去给父亲跪经了,你也忙了一天了,不必在这伺候我,也下去用膳吧。”
绿枝听了,应了声“是”,便拿着托盘出去了,走到门口又听谢宁说:“晚间有些风凉,桌子对着门,你把门带上。”
“是,姑娘有事就叫我。”绿枝关上了门,便退了下去。谢宁体谅屋里的婢女,有时候自己在院子里用膳是不让婢女们伺候的,绿枝也没觉得奇怪,按着吩咐做好便也去用膳了。
见绿枝走远了,谢宁才起身走到床榻边,说:“出来吧,人都走了。”
苏容舟极快的从床榻后面走了出来,方才他看着那个婢女在内室点灯,听着她和谢宁说话,心里很是紧张,倒不是怕自己被人发现,而是怕那些人若发现谢宁屋子里晚上还藏着一个男人,无论怎么解释,只怕谢宁的名声都要受损。此刻见人都走了,谢宁就在跟前,他心里就忽然松了下来。
谢宁带着他在桌前坐下,又将婢女布菜的筷子递给了他,让他快吃。
谢宁的胃口一向都不是很好,平日里用的不多,但也因为她胃口不好,所以家里的厨子每次准备的种类都很多,就想让她每样都尝一点。谢宁虽然饿了,但刚喝了一碗药,只略用了几口就吃不下了。
苏容舟当然也饿了,这是他第一次和谢宁同桌吃饭,这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他本就有些拘谨,见谢宁放下了筷子,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谢宁见他这幅样子,叹气的同时越发的想笑了,便说:“我平日饭量不大,下午还用了糕点,你快吃吧。”
苏容舟这才又吃了起来,但看谢宁吃的这么少,心里又有些担心。
苏容舟吃饭时吃相很文雅,但吃的很快,谢宁拿着勺子,时不时的喝一口汤,看着他吃饭,倒也意识到他是真的饿了。不多久,桌上的菜就吃了一半,苏容舟也吃不下了,谢宁给他盛了汤,让他喝了。
苏容舟已经好多天没有好好吃饭了,此时好不容易吃了顿热饭,不由的吃的多了些,吃完了才有些不好意思,只低着头静静地喝汤。
谢宁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问他他也不愿意说,但她也不知道为何,心底里还是想要帮他一把的,所以看着他闷闷的不说话,低着头静静坐着的样子,心里倒是软了软。
“等会儿我的丫头还要进来收拾,你别怕,依旧躲到床榻后面去,等她们走了,你就在窗边的软塌上将就一晚,明早我要去明悟大师那里诊脉,到时候就把人多带些出去,你趁机就走,要快些,不然我哥哥怕是要回来了。”谢宁想好了对策,便先给他说清楚。
“好。”苏容舟应了一声,见她这样妥帖,心里越发愧疚了,“谢谢你,还有······对不起。”苏容舟不知道该怎么答谢她,心中既感激又愧疚。
两人用过膳,苏容舟便依旧躲到了床榻后面,不多久,绿枝便带着人来收拾了,见桌上的东西用的多,只当姑娘胃口好,很是开心。谢宁把几样糕点留下了,也没打算沐浴,只简单的洗漱了一番就把人都打发下去了。
谢宁没让人守夜,等人都走了便让苏容舟出来去软塌上睡,自己也累了,不多久便也歇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