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这样的生活还要多久。
我的一部短篇小说获奖了,这本身是一件高兴的事,毕竟几万人里面获奖人数也就几百个,算是很低的概率了,但是奖项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如果能得到一等奖二等奖,或许能让我得到大众的关注,可惜,然而事实就是,虽然获奖证书被精美包装,归根结底,它也只是个入围奖,更多的人把它称为是安慰奖。
我并没有得到安慰。
今年的我已经三十岁了,这是个恐怖的数字,至少对我来说,它本应该是事业的转折期,在通往人上人的道路,能够遇到机遇的时期。
我却浪费了太多机遇。
七年之前大学毕业后,我似乎就没找准方向,在一个公司成为一个职员,本身这是一份稳定的工作,但是也仅限于此了,它无法给我无论是物质还是精神上的满足感,让我苦恼无比,于是我辞职了,加入了销售大军,这是个苦差事,而且人很多,我却依旧找不到奋斗方向,这一干就是三年,我又辞职了,此时的我于是有些沮丧。
我并没有达到我人生的目标,哪怕一点点。
秦妍自杀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我还在公寓睡觉,我那时候无所事事很久了,我想不到我的未来,于是便变得消极了起来,每天在电脑上乱写些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然后是一个电话,来自我高中同桌,徐美,她并不如她名字那么美,但是却是个很好的姑娘,性格很直爽,算是毕业后为数不多能有联系的朋友。
毕竟,我朋友本来也不多。
她告诉我秦妍自杀了,然后就挂断了电话,于是后来我就在想,她为什么要告诉我呢?她怎么知道要告诉我呢?要知道我和秦妍高中时候都没说过几句话的。
秦妍,这个名字让我的心骤停了一下。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美妙的背影,她扎着马尾辫,坐在第一排,安静的看着黑板上老师写写画画,莫名其妙的,我的目光也会被她吸引,我就像老鼠一样,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瞥向她,以至于后来成为了我的习惯,我的习惯变得很自然,我并没有不听课,只是有那么间隙的时间,让我有精力去看看她。
秦妍很漂亮,至少在我眼里是这样,但是身边的人并没有这么认为,她还算不上班花,男生讨论女生时候也不会把她放在内,这让我很开心,我不想别人对她评头论足,我就是觉得她很漂亮,漂亮到让我感到窒息,离她近一点我的心都会砰砰砰乱跳个不停,她如星辰一般的眼睛,更让我着迷。
我就这样静静看着她,一直到高中毕业。
她为什么自杀了?我知道她上了某一所中等大学,大学毕业后的事却一点都不清楚,原本我以为她应该已经结婚了,生孩子了,她和我人生轨迹以平行线为告终,但是很多事情,却都朝着不可想象的方向前进了。
我拿出了那本相册,里面夹着高中毕业时候的照片,我轻轻擦拭掉了上面的灰尘,露出了一个个青春又稚嫩的笑脸,在第二排中间部分,我看到了她,秦妍,她披肩发的照片,那已经是高考之后了,她穿着靓丽的衣服,烫了头发,整个人都焕然一新,让班上的男生大跌眼镜,我此时心却一紧,她变换了她的模样,却不像扎着马尾的女生了,我找不到她了。
我早就找不到她了,其实已经很多年了。
那天晚上我丢失了睡眠,也记起了很多过去的事,无忧无虑的童年,懵懵懂懂的少年,郁郁寡欢的青年,我所遇到的人或者事,全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包括我自己,还记得半年前我回老家,收拾库房时候,找到高中时候写的一本诗集,那时候正是文采飞扬的时候,我读了读,竟然如此陌生,仿佛是别人写的一样,我的思维,我的观感全都发生了变化,我感受到了恐惧,那种感觉让我寝食难安,夜不能寐。
我已经丢失掉了曾经的自己。
又想到了秦妍,她的模样在我脑海里时而清楚,时而模糊,我这些年也经历过几段感情,初期甜言蜜语,如胶似漆,等到结束时候,却又感觉如释重负,我欣喜于感情的产生时候自己的爱的洋溢,却又惊恐于感情深处自己是责任和负担,我自我检讨时候,也会说,原来我还没成熟。
当我把这话和朋友说实话,他们又会笑我,三十岁了还没成熟?那你什么时候才能成熟,你还没做好组建家庭的准备吗?
这让我哑口无言。
我内心里觉得,自己终究还是要一番事业的,可是未来事情谁又说的准呢?
第二天早上,我打电话给徐美,她似乎喝了很多酒,口齿不清,我问她关于秦妍的事,她骂骂咧咧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之后就挂断了电话,我隐隐约约似乎好几次听见一个人的名字,应该是姓李,三个字的。
他和秦妍什么关系?
我打开电脑游戏写起小说,可是写了几十个字后,就感到心烦意乱,头疼的厉害,实在写不下去了,于是躺在了床上,想着这些年经历的种种,浪费了多少人生,不免心灰意冷,痛苦非常,恍惚中又回到过去的日子,脑海中似乎响起了一个声音: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能抓住吗?
可以抓住,一定可以!
我在心里回答道,然后我又笑了,迷迷糊糊中睡着了。
怎么这么吵?
好多人的声音,嘈杂不已,我睁开了双眼,然后抬起身子,自己竟然是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好熟悉的地方,好多人都在交头接耳,他们的衣服……这不是我高中的校服吗?我揉了揉眼睛,是我高中的班级,没错,好熟悉啊,三十左右桌子,两扇黑板,两扇门,老师总是从后门看着我们,此时似乎是课间时间,同学们在交头接耳,讨论着嬉笑着。
这是怎么回事?在梦里吗?
我抬头一看,秦妍还坐在第一排,低头记着笔记,身上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头上绑着马尾。
我于是狠狠打了自己一个耳光。
啪!
好疼,所有人都在看我,然后轰然大笑,同桌徐美打了我一下说道:“韩泽,睡懵了?”
我此时才发觉原来不是梦境,我真的回到了过去,想到此,我明白过来了,不禁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了,我边笑边哭,周围已经鸦雀无声,大家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