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稷今日刚到白涟县城，但他的管家却已经活跃了一个多月，在场所有商人对他相当熟悉。
青楼女子见众人谈事，一个一个退了下去。
李延倒是反应过来白锅在拐着弯骂他，没理会这两个二世祖，只是看了一眼妙鸢离去的背影。
白发会长起身，请县令马旗坐在上首，拱手对刚进门的安稷主仆说道：“想必这位就是安稷安员外吧？”
“正是安某。”安稷回礼，“在下听闻各位于此设宴，不请自来，不知有无安某一双筷子？”
“筷子倒是有，只是这座位嘛。”会长庞海拖着长音，环顾了一下方席位，“安员外没地儿坐呀。”
安稷将快要从袖子里滑出来的筷子放回去，哈哈笑道：“无妨，只要有筷子，安某就算是站着，这宴席都可以吃的畅快！”
“哈哈，既然安员外想站着吃，我等自然是欢迎至极啊。”庞海一边说话，一边给宋兴打眼色。
“小楼哪有让客人站着的传统？说出去怕不是让人小看了我宋某。”宋兴朝外面喊道，“来人，给安员外增一双碗筷！”
很快，一个伙计跑进来问道：“这椅子……”
“废话，肯定要上，难道让人家站着？”
伙计为难道：“其他雅间有客人，这大堂里的板凳……”
“你是不是傻？就不能去借一把？再不行卖一把过来不行？”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伙计连忙点头跑出去了。
“这伙计实在是不会做事，让各位见笑了。”宋兴赔笑，“在下这雅间终究是小了些，改日拆掉重建！”
两方交锋让白锅两人看的津津有味，马安夹着筷子笑道：“宋老板，这道菜是何时新增的？为何我从未尝过？”
宋兴一愣，随即回道：“这是小楼新招的一位北方大厨做的，马公子觉得味道如何？”
马安咂舌：“好吃！”
“马公子满意就好。”
马旗咳嗽一声打断儿子拉仇恨的行为：“这‘交子’一事，想必各位早已商议多次，不知拿出来一个章程没有？”
“有的。”庞海从怀中掏出一个折子递给马旗，“请大人过目。”
交子？什么东西？
站在一旁的安稷主仆不明就里，但马旗上来就问，总归是很重要的东西。
下午挨过“多读书”批的白锅可是翻了很多史料，虽说这东西第一次出现，具体效果如何无人清楚，但对它的意义白锅还是知道一二，看着眼神乱瞟的主仆两人，道：“庞会长，‘交子’这东西，虽说不是金银，却胜似金银，朝廷无论如何是不会让铸币大权掌握在私人手里的，诸位想好怎么发行了吗？”
白锅看似询问、实际解释的话语让安稷立马明白了，连忙投去感激目光。
庞海倒是对白锅给敌人透露消息的动作没什么感觉，毕竟人家迟早会知道，而且，就算你知道了又如何？
只不过心里对白锅的评价更高了一层：此子太过聪慧！
庞海笑道：“当然！我等萌生想法之初，便知晓此事事关天下百姓民生大事，万万不可掌握在私人手中。于是便定下官府为主、商会为辅的策略，协助朝廷发行，也是白涟全体乡绅为马大人送上一份大礼！”
马旗放下手中看了一半的折子，笑道：“大家都是为陛下效力，哪有什么大礼之说？”
“大人说的极是，老朽唐突了。”庞海举杯一饮而尽，“老朽为大人介绍一番？”
“也好。”马旗顺势将折子塞回袖子里，认真听着他接下来的话语。
庞海装作没看见，笑道：“‘交子’是我等第一次筹办，毫无经验，故而先做个设点，暂时只在白涟县城内流通，看看效果如何。”
“嗯。”马旗点头，“具体呢？”
“设立联合钱庄，以‘去华崇实，取昭诚信’作为行规，由商会经营、县衙监督。其下辖金银存储部、‘交子’发行部、金银和纸币兑换部三大部，每一部又管辖多个部门，从而保证整个钱庄顺利运行。”
白锅端着酒杯问道：“庞会长，不知钱庄发行‘交子’设定面额多大？如何保证百姓将兜里的银子拿出来存进钱庄？钱庄有了钱之后，这些钱拿来做什么？商会都商议过么？”
“有的。”庞海亦举杯，“面额暂时只设五个等级，分别是五十两、一百两、一千两、一万两及十万两，其他面额看之后反馈再做调整。
“至于如何让百姓自愿将银子存进钱庄，这个倒是简单，百姓只要拿钱存进来，便能获得一些额外金钱。太史公有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有官府信誉保障，又有实际利益，百姓自然会掏钱。
“钱庄有了钱之后，一可以放贷，让某些急缺钱之人渡过困难。二可以支持朝廷做一些有利民生之事，如治理河流、兴建土木等。”
白锅暗暗点头：“如何保证钱庄顺利运行？”
“嗯？”
白锅神情严肃，环视着在座的所有人：“如何保证钱庄不会亏损？钱庄若是亏损，朝廷面上可能不会好看，你们也保不准会做出什么事来。要是这玩意儿崩溃，可是能引起天下乱的，到时候恐怕不只是钱庄关门这么简单了，不止你们掉脑袋，我们的项上人头也会不保。”
庞海知道他是代表行刑司过来，原以为只是简单了解些许情况，却不想直接发出警告，心里对白锅的评价又拔高了一层：此子在行刑司地位极高，绝不是看门小掾那么简单！
庞海放下酒杯，正襟危坐，答道：“钱庄初办，许多事情需要解决，不止初始资金，还需大量人手，尤其是会计最为稀缺。
“初始资金这块暂时不缺，由商会出资、官府监管，便能保证钱庄初步运行。当然，马大人若是能求来户部拨款更好。
“人手这块，我们各家商铺也要运转，不可能大量抽调人手。但好在只做一个设点，每家抽调一人便可保证运行。钱庄需要培养自己的人手，故而会招收大量学徒，有老会计教导，又能实训，学徒很快便能成长起来，到时候再开新店，如此往复。
“至于盈利方式，钱庄采用‘利薄多销’策略。就拿放贷来说，可以十出十一进，贷的人多了，这钱自然就赚回来了。”
白锅靠在座位上安心吃菜，不再说话。
这东西第一次出现，很多东西考虑不到，只有在运行之后才能发现，现在多想，纯属杞人忧天。
至于朝廷派多少人过去监督、利润如何分配，那是县令的事，他无需多管。
县令马旗和庞海交谈着具体细则，其他商户也交流着商业上的事情，只有安稷主仆如坐针毡。
这群人完全将他排除在外，一切由商会执行，他完全无法插手，若说阻止，那更不可能。
看众人神情，这事怕是成了，尤其是县令那怎么也忍不住的笑脸，他恐怕第一个不答应。
安稷心里焦急，却毫无办法，只想着这场宴会赶快结束，好回去向上司汇报。
良久，正事终于谈完了。
安稷立即起身告辞：“安某刚来，家里还有大堆事需要处理，这就告辞了。”
宋兴笑道：“宴席还未结束安员外就要离席，恐怕是小楼招待不周，安员外有何意见均可提出来，在下以做改进。”
“并非贵楼招待不周，安某家里实在是有事，不能奉陪，多多见谅。”
好说歹说，安稷终于告别这些热情的商户离开。
迎春楼女子又重新上来跳舞奏乐。
白锅疯狂给马安使眼色，奈何他装作看不见，笑呵呵的看着中间跳舞的美人，白锅给他大腿肚上一脚。
马安吃痛，朝刚刚进门的妙鸢道：“妙鸢姑娘，白兄喊你过来斟酒！”
大堂内所有人齐刷刷看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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