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了,任烟雨的刀插在地上,没有落到夏兰幽身上。
“师姐,师姐……”此时昏迷不醒的夏兰幽还在不断念叨这两个字。
(拜托,别再讲了,别再讲了……)
任烟雨敛眸,直勾勾地看着夏兰幽,心中涌起的情绪复杂不明。
她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明明是一刀下去就能解决的事情,任烟雨迟迟下不了手。
(任烟雨,没必要做这么绝吧。把她送回魔界或者封印起来就不会有什么危险了。)
刚刚脑海闪过这样的想法,心中的另一道声音又响起,(别犯傻了,她是魔女诶,赶紧杀了她。你可就大功一件了,心慈手软从来不是你的代名词啊!)
任烟雨抱住头,耳边两种声音互相交杂,只觉得神经刺痛,耳鸣阵阵。
“砰!”门突然倒下,发出巨响。
萧瑟神色焦急,飞身入芳草阁,直接抱起受伤的夏兰幽,再看了一眼任烟雨,眼神意味不明。
他没有言语,非常快速的转身,刹那间,人就没了影子。
任烟雨没有阻止,或许是来不及阻止,当她看到萧瑟抱起夏兰幽时,心中是说不出的滋味,酸涩弥漫在心间,久久不肯散去。原本还纠结万分的她现在陷入沉默,低下头,木然盯着脚下,良久,任烟雨才匆匆离开芳草阁,直奔清正殿。
她倒想好好问,这位敬爱的师尊为什么会收留一个魔女做徒弟。
萧瑟将夏兰幽轻轻地放置在床上,伸手在她身上从上到下扫过一遍,白色的光在指尖流转,夏兰幽身上的伤在被白光照到后迅速愈合。
萧瑟收手,看着面前昏睡的夏兰幽,不知是为什么长叹口气。他又转身,目光落在禁闭的殿门中。(再等一会,烟儿就快来了吧。)
任烟雨一步一步走向清正殿,四下已无人,皆被萧瑟遣散。她站在殿外,手抬起,但迟迟未推开门,任烟雨犹豫了,也害怕了。
就在这时,门自己开了,殿内空无一人。任烟雨扫视一眼那空荡荡的大殿,嗤笑一声,眼中晦暗不明。不再犹豫,率直冲进内殿。果然,她见到萧瑟端坐在床边,而床上的娇人儿显然已经摆脱困境。
任烟雨见此心凉了半截,还是不死心的问了一句,“师尊,一开始你就知道夏兰幽是魔女?”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萧瑟面色如水般平静,不见半丝慌乱,望向任烟雨的眼神冷淡不已。
答案,呼之欲出……
任烟雨不敢置信地摇摇头,开口说:“师尊您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明明是您告诉我要斩妖除魔,而现在,你瞧瞧你做了什么!”后半句她几乎是喊了出来,眼角已泛起泪花,泪水朦胧了眼前的白衣人。
“您骗了我,骗了玄宫上上下下,将这个会祸害人间的魔女收作徒弟。您置我,置玄宫于何地?”任烟雨的泪水已经忍不住滑落,声音微微颤抖,心中坚持数年的信念在一瞬间崩塌。
萧瑟闻言,脸上显现出怒意,“任烟雨,不要忘了,我才是玄宫的掌门,你的师尊!”他本该多情的桃花眼中此时装满了厌恶,而这厌恶,赠与了将他视为信仰,视为光的徒弟任烟雨。
“任烟雨,我的事你还没有资格来管。”
萧瑟的话是那么冰冷,那么刺痛,一下撕碎任烟雨的心。
任烟雨看着萧瑟,神情悲哀,“师尊,我是不配。但哪怕是您,也不可以做出违背玄宫宫规的事。夏兰幽必须死,不然陪葬的就是我们整个玄宫。”
“师尊,大家的生死还比不上师妹的这条命吗?”任烟雨向前再走几步,就快要碰到萧瑟,她的目光炯炯,一字一句都在煎熬。
萧瑟对上她的目光,桃花眼微眯,气笑了,“你这是在威胁我吗,烟儿?”
“随师尊怎么想,决定权在您手里不是吗?”任烟雨眼角泛红,明明很像大哭一场,还是勉强撑着,挤出笑。
“你笑得真是比哭还难看。”萧瑟没有回答任烟雨,只不着腔调的调侃她。
任烟雨强忍哭泣的意愿,皮笑肉不笑地盯着萧瑟,还时不时扫几眼床上的夏兰幽。
萧瑟薄唇微启,讲:“有些事,你不该知道的。当做没发生过,好吗?”明明的请求,可他的语气冰冷不带一丝感情,更像是命令。
任烟雨明白了萧瑟的意思,他就是要留下夏兰幽,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冒着玄宫被世人咒骂憎恶的风险也要这样做。而身为知情人的她,必须闭上嘴,只字不提。
好可笑,真的好可笑啊!他,萧瑟,清正廉洁,宛如无暇明玉。世人的赞美如江河奔流不息,都用在这个人身上,仙门之首。不知多少妖魔都死在他手中的萧瑟竟然为了一个魔女,要让玄宫置于万劫不复的境地,也不再心系天下。
任烟雨推开殿门,再度离开此处时,眼泪似流水,人也像断了线的风筝,只要风一吹,摇摇晃晃就能倒下。
她神色黯然,原本神采飞扬的凤目里一片死寂。脸色苍白,浑身被抽走了力气,突然跌倒在地。任烟雨的腿被划伤了,雪白的肌肤上一道狰狞的血痕,鲜红的血争先恐后地流下。她呆呆地回望身后的那座宫殿,白衣的萧瑟面带笑容,神色温柔,伸出那双白洁修长的手拉起来了“她”,“烟儿,摔疼了?来,师尊吹吹就不会那么疼。”
“她”泪眼婆娑地望着满脸温柔的萧瑟,停止哇哇大哭,奶声奶气地说:“师尊,烟儿要抱。”
“好,只要烟儿不哭。”萧瑟眼中尽是笑意,一把抱起了如雪团子的玉烟……
任烟雨认命似的闭上眼,慢慢爬起来,伤口很疼,但对她算不上什么,更何况有心口上碎的那块,那才真的疼。
一瘸一拐地走,一瘸一拐地走,面前的景象全都模糊一片,耳边嗡嗡地不断响,这些任烟雨好像都没感受到似的。如死尸般麻木地行走,连那些弟子的问好也略过,狼狈不堪,全然没有大师姐该有的端庄大气。
庞的弟子见了目瞪口呆,不知任烟雨是怎么了。
也没事,她就是有点想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