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徐徐。
知微园院子里栽种的玉白梨花都已经发出新叶，枝头上结着串串花结，抬眼仿佛就能见着梨花满天，白色纷飞的景色。
穆辞坐在窗台前，眉眼微皱还在想着梦里的一切，真实的让她有些发寒。
她从现世来，却有着在这个世界的记忆……所以她是从现世来到了这个世界后，被叶无声杀死，最后成了穆辞。
思及此处，穆辞顿时觉得头疼欲裂。
她抬手挡在自己的眼眸上，透过指缝她看到了阳光，明亮又刺眼。可穆辞却觉得自己仍然身处在一片黑暗中，看不清所有。
这时，有人轻声靠近，在离她两三步的距离停下。
穆辞放下手，闭上眼睛问：“东西都送过去了？”
善善点头，道：“照小姐的吩咐，怕她们不信，便将小姐伪造的信一同送了过去。现下太太叫了几位小姐去荣禧阁誊抄。”
她话语顿了一顿，目露担忧，“小姐前两日梦魇，但今日都还是没精打采的，要不要婢子去请大夫来给你瞧瞧。”
穆辞歪过头，三千青丝落在她的脸颊处，映衬得她的脸色越发病白：“不必了。这几日我想安静些，你去告诉太太说是我旧疾又犯了，明日怕是不能前去请安。”
善善劝不住穆辞，只能应下。
片刻后，穆辞又道：“我不过是被梦里的吓着了，待会儿用饭后，你将安神散化成水给我喝了就是。”
善善这才稍稍放下心，又转身出去。
屋子里，就只剩下了穆辞一人。
她抱着自己装蜜饯果子的黑匣子，忍了半天睁开了眼睛，伸手将匣子给打开，又取了一颗放在了自己的嘴里，蜜饯果子的酸甜味儿顿时在她的嘴里蔓延开，她缓慢咀嚼着，盯着黑匣子还是满满的蜜饯果子，又喃喃自语道：“还有那么多。”
穆辞不由沉沉叹了一口长气，觉着自己要是在继续躺下去都要四肢退化得只能胡思乱想了。
无论是什么事，如今只有进了兰学才能有机会继续往下面查下去。
她偏头看着自己书架上满墙的书，她今日不想看书，却是来画画玩儿也是可以的。
善善不在，知微园的其他家奴穆辞都是不许她们进的，穆辞自己去找出了画纸与颜料准备在桌案上作画起来。
这落笔作画的时间过得极快。
穆辞提着笔，望着画纸上在梨花树下舞剑的少年，眉眼中淡淡染上了一丝真切的笑意。
她还欲再添上几笔的时候，有人敲响了门。
穆辞当下眉头一皱，放下笔，又望着墨迹还未干的画作，有些心疼，又不得不将它给卷了起来，放在一边自己平日练字的书架上。
她熟练地躺回在床上，身子靠着床架，轻声低低地咳嗽。
“小姐，大小姐她们来看你了。”善善一进屋子就微微福身道。
穆辞点点头，示意善善招呼穆柔她们坐下，自己还是在继续咳嗽。
几个女孩儿一进屋，便察觉到屋子里的一阵热气扑面，若是外面是暖阳正好，穆辞这屋子便有几分夏日炎炎之感的热气。
“善善说你病了，六娘非要闹着说要来看看你，见着你无碍了，才肯放心。”穆柔坐在绣墩上，三言两语便解释了她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她目光落在穆辞病白的脸上，眉头一皱：“你这病总是反反复复，这年节才过多久，你就病了好几次。”
穆辞咳嗽完后，环视了屋子里的人，这要去兰学应考的人可都是已经到齐了，听得穆柔说是穆葭提议要来看她，心里不免多了个心眼。
她放下掩着口鼻的绢帕，弯着嘴角虚弱地笑道：“却是我自己大意了，前日晚间睡不着，便叫善善开了窗子吹了会儿风，谁想又犯了咳疾。”
穆柔拿出做姐姐的气势，轻轻点了点穆辞的额头：“我道说是怎么又病了。自己的身子你可得自己上点心。”
穆葭也跟着开口：“是啊，五姐姐。这兰学考试在即，你若是在那日病了，岂不是得不偿失。五姐姐可得自己要好好养好身子。”
她这话一出，屋子里诡异地安静了一瞬。
穆怜眼底又泛起隐隐的幽光，有些骇人。
穆辞也缓缓将目光落在了穆葭脸上，神情乖巧又含着几分稚气，嘴里还在继续说话，嘱咐穆辞要怎样注意身子。
穆柔神色也变了变，觉得自己有些多心，她笑笑道：“离兰学应考也不过几日的时间。五娘这旧疾来得快去得也快，六娘倒是不必太过担心。”
穆葭住了嘴，她盯着卧靠在床榻上的穆辞，虽是病弱，可不见柔弱。片刻后，又道：“今日五姐姐送去的东西，我们都誊抄好了，还得多谢五姐姐从中周旋帮忙。”
穆辞淡淡收回自己的目光，舌头掠过自己尖尖的虎牙，也笑笑道：“都是自家姐妹，贵女说了这东西到时候能不能用得上还要看我们自己的运气，且万般嘱咐不可外传，不然招惹上不该招惹的祸事，恐怕家族也要受到威胁。”
穆柔沉声道：“这道理，我们都是明白的，母亲也与我们嘱咐过了。五娘放心就是。”
穆葭叹声道：“我瞧着里面条条框框，事项繁多，便是一一记住又怕自己不能随心应变……我。”
话还未说完，穆辞便不急不缓地出声截断，声音虽有些虚弱，可清清泠泠的，却是一下将众人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所以时间紧迫，咱们可得抓紧，这条例熟记于心，还怕不能随心应变？这几日咱们恐怕也是要拿出读书人寒窗苦读的气势，好好准备了。六娘你说是吗？”
穆葭脸上笑意一僵，她本想说的是拉着穆辞一起准备，但这时又只能将剩下的话咽回肚子里。
几个女孩儿都默契的不再谈起这个话题。
说说笑笑，便是说到穆桑与穆葭在老宅的日子。
穆葭道：“大姐姐你可是不知道，七娘和三弟被二姐姐照顾的可好了。当初七娘不足月出生，跟个小奶猫一样，现在能跑能跳，还会跟着三弟一起胡闹。二姐姐可真是操碎了心。”
“大姐姐们，怕是还不知道，祖母已经给二姐姐相看起了亲事来。”
穆桑脸色一下涨红，故作凶狠地瞪着穆葭，要去扯她的嘴道：“好你个小丫头，竟然打趣起我来了。”
穆葭起身躲着穆桑，还故意逗穆桑道：“我可是见着二姐姐脸红了，况且我说的这也是实话……大姐姐，你得做主帮帮我。”
她躲到穆柔身后，冲着穆桑嘻笑。
几个女孩儿也跟着笑了起来，看着她们打闹。
穆柔护着穆葭，又让穆桑坐好，追问道：“说是哪家了吗？”
穆桑羞红的说不出话来，又忍不住低下头，可眉眼间的欢喜之色是骗不了人的。
穆柔心下立刻都明白了，又问穆葭：“你可知道是哪家？”
穆葭见穆桑不再追她，便坐下摇头晃脑道：“也算得上是我父亲的门生，我记得好像姓陈，单字，单字……”
她一时记不起那人的名字，在嘴里喃喃重复这几个字。
却是穆桑忽然开口道：“单字一个澜，他叫陈澜。如今与大兄是同窗。”
陈澜…！
穆柔听得这个两个字仿佛被人当头一棒，脸色差点绷不住的垮掉。
穆辞瞧着穆柔变幻不定的神色，低垂下眼眸若有所思。
随即道：“那二姐姐可是见过这位陈举人？”
陈澜与穆崇是同窗的话，两人也应是一样功名的。
穆桑红着脸，低声道：“见过。”
语一出，又羞恼：“不许再问了，都还没成了……不许再问了！”
一时竟无人察觉穆柔的异样。
众人散去，穆柔有些怅然失措地起身。
穆辞见着她们都出了屋子，才轻声开口问：“大姐姐认识陈举人？”
穆柔脸色一变，猛地回头看向穆辞，眼底神情莫名，她想起宋之问，想起这一世她想要做的事，又缓缓沉静了下来。
她温柔笑笑：“不认识。”
穆辞微微挑眉，道：“不认识最好。”
莫名的话语，也只有她与穆柔的两人听得懂。
穆柔：“我知晓了。”
晚间的时候，善善走进了屋子，又点亮了几盏烛火。
穆辞又重新画了之前的画，还让善善帮忙给裱起来。
善善拿着画，一时觉得酸酸的。
穆辞道：“你说这几日会不会出事？”
善善拧着眉，纠结道：“小姐总是去想这些坏事。”
“可我就算不想，它也总是会发生的。所以，这几日你多留心一些，我总觉得四姐姐那边又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善善面色一整，沉沉地点了点头。
……
夜色深处。
蒋姨娘冲着佛龛拜了拜，才缓缓起身。
许妈妈道：“小姐。”
蒋姨娘转身道：“茵于奴的身份总会说出来，我们得着手准备要离开这儿了。”
许妈妈面色一沉，从茵于奴出生之后，这后路便是早就准备好的，如今是要等着万不得已之后，才要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