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穆辞从蒋姨娘的小佛堂离开后，就变得有些沉默，可眼底那深深地黑色，沉积地深邃和幽深，像是卷袭成漩涡，让她深陷其中，让她在为自己的以后寻找着方向。
最初穆辞猜测出自己不是穆梁的孩子时，她就知道穆府终究不会成为她的藏身之地，她会离开，不是因为她想离开，而是蒋姨娘绝不会让她在这个地方呆上一辈子。
及笄成人，出嫁……
而现在就像是老天爷给她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她以为自己是漠北皇室与蒋姨娘一次情缘后的孩子，可到最后竟然会是和亲公主与皇帝的孩子。
她生母背负的污名，以及现在都还在寻找她们的晋朝皇室、漠北皇室和盛京世家。
思及此处，穆辞忍不住深深地皱了皱眉头，所以殷罗和十三府的人才会对她们穷追不舍。
可是蒋姨娘也并没有与她说清楚，她生母藏着的那个秘密到底是真是假。
最初不知道是谁的不真实和心底的恐惧，让她忍不住去探寻自己的身世，她以为她可以直面这一切，可到现在她知道这些后，她才知道蒋姨娘为她承担了什么。
说到底她还是高看自己了，自以为是的无所畏惧……
“小姐？”善善看着穆辞一身白色袭衣，头发披散在脑后，目光深深却又不知在看向何处。
穆辞缓声道：“阿娘以前有过身孕？”
善善一怔，有些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
穆辞皱眉问：“那个……那个孩子是怎么没有的？”
蒋姨娘在阿陵公主怀了穆辞之后有的身孕，可后面阿陵公主为了生穆辞而死，而蒋姨娘又是怎么样顺理成章地将她偷换成她的孩子的？
善善约莫猜出穆辞心里在想些什么，她连忙摇头道：“不是！不是小姐心里想的那样！那个时候善善也还小，但还是记得孩子是姨娘去见公主时不小心摔倒滑掉的，虽然月份大了，可是因为姨娘心有郁结，孩子生下来就是死胎，又正好公主生小姐的时候，已经气血两亏，只是靠着名贵药材吊着一口气，姨娘才想着将小姐抱来的……”
而且蒋姨娘当年因为家中获罪，父母俱亡，借住亲戚家，可是没想到蒋姨娘的未婚夫婿解了与蒋姨娘的婚约不说，还多次前来纠缠要让蒋姨娘做他外室。
蒋姨娘容色出众，知晓自己有一日会被自己亲戚强行送给她那个道貌岸然的未婚夫婿，便自己自作主张跟了当时行商的穆梁。
却没想到在兰城的时候，遇上了怀着身孕的阿陵公主。
那个时候善善年纪小，第一次见蒋姨娘时，觉得她是个冷冰冰的美人，可却只会对阿陵公主笑。
后来蒋姨娘有了身孕，可却不怎么开心。
她记得蒋姨娘和阿陵公主说过：“她是不被自己母亲期待的孩子……我自己太脏了，连带着她要跟着我一起受累……”
此时此刻，善善恍惚好像想通了什么。
可这些话她只能在心里想想，却不敢真的告诉穆辞。
如今穆辞和穆柔已经入了兰学，一时风头正盛。
随后又是紧接着穆柔与穆桑两人及笄礼。
穆柔及笄礼之时，穆梁特意大办，知府那边也送来贺礼，那日热闹至极，谁都知这行商的穆府生了一个好女儿，性情才情都是一等一的出众。
只不过那时，徽州那边却是没什么消息，等及笄礼过了之后。
穆辞才知晓宋之问的父亲在外面有了一个外室，孩子只比宋之问小了一岁，如今非要记在穆珍名下。
穆珍不肯，宋之问父亲又是闹着说日后分家，那便是两个孩子一人一半。
如今正是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
等穆桑及笄后，又是两月后，原说定来年的婚事却是现在就要办下。
这穆桑成亲，穆辞她们几个姐妹自是要回停云县老宅的。
余家因着余绾与穆辞走的近的关系也与穆梁定下了不少生意，便捎带着她一起来看个热闹了。
船上，余绾还没来得及闹腾，就已经晕船地说不出来，她躺在床榻上，有气无力地支着手道：“……早知道我就坐马车去了。”
穆辞虽是有些不适，可好歹有了经验，也比余绾这个第一次坐船的人要强了不少，她淡淡道：“坐船只用两日就到，坐马车的话走的快也要四五日，你倒是觉得这样也行？”
余绾默了片刻，顿时没声了。
“我让善善给你煮了一碗止晕船的汤药，呆会儿喝了就要好些。”穆辞正说着话，连翘掀了帘子走了进来。
连翘放下手里的东西道：“五小姐，余家小姐。这是我家小姐备下的一些酸甜开胃的小吃食，想着余家小姐晕船不适，特意送过来的。”
穆辞点点头，示意她放下，道：“帮我谢过大姐姐。”
待连翘出去后，余绾突然来了几分精神道：“你家这个大姐姐倒是会做事，这娶妻就是要你大姐姐这样的好。不过我总觉得你大姐姐总是在有意无意的讨好你……你是抓住了她什么把柄吗？”
余绾一脸好奇地看着穆辞，便是穆辞与别人不一样。可穆柔是嫡女，按常理来说，她一个嫡女为什么要费劲心力地去讨好穆辞一个庶女呢？
穆辞眉心微动，她拿起一块酸梅膏，就塞到余绾嘴里，勾着嘴角笑笑道：“我也不知道。”
穆柔的执念在宋之问，之前她及笄宋之问没能来，这次穆柔约莫能见上宋之问了？
余绾细细地嚼着酸梅膏，酸甜可口的，很是容易克化，胸口的恶心之意也消退了不少，她偏头看着穆辞道：“你不觉得你二姐姐出嫁有些仓促吗？”
穆辞正喝着茶，手上动作一顿，她侧目看向余绾，只见她面上就差写着快问我，快问我这几个字了。
她挑了挑眉，直接道：“你知道？”
余绾见穆辞一丝八卦地欲望到没有，忍不住轻“啧”了一声，然后又全盘托出道：“你家二姐姐嫁得是位举人，原是可以等着来年殿试了成亲的，不过这位陈举人可是有不少人相中，这榜下捉婿多不容易，稍不留神还容易得罪人，所以有人将。就将这心思打在了现在。约莫是你们家听到了什么风声这才要紧着说赶快结亲。”
“不过那个陈举人若是有别的心思的话恐怕也不会答应，瞧着还算是人品好的……”
等到了停云县老宅的那日，天气雾蒙蒙的，正下着绵绵细雨，穆辞讨厌这种湿润的天气，穿着的衣裳上也仿佛浸着水气，善善便给她多加了一件斗篷。
倒是有些意外的是，来接穆辞她们的是穆崇和宋之问两人。
穆崇简言少语。
而边上当初意气风发的少年，却是多了一分稳重，他与穆柔说了几句话后，便侧目透过车窗缝隙看了穆辞。
当初小小的，爱撒谎的女孩儿长大了，五官舒展开，弯弯的眉眼少了几分稚气，多了几分娇媚，笑着的模样，让宋之问心神一动。
却是穆崇叫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马车内，余绾抱着穆辞的手臂道：“你这个表哥倒是不错得很，我方才瞧着她一直在望咱们这边的马车，你和他不会？”
话还没说完，便被穆辞打断：“什么也没有。”
决绝的让余绾微愣，她摇头道：“以后的事谁都说不准，你这样肯定？”
“我和他不可能。”穆辞用着两只手指点着余绾的额头，让她远离自己几分，看着她的眼睛道。
“那你和谁有可能？”余绾反问的一句，本是打趣。
可穆辞却是想到了殷罗。
那个陌上人如玉，却又对外人疏离冷漠的人。
说来，她也是好久没有见到她了。
余绾也不再追问，她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的街道，轻声道：“我看人很准的。你这个表哥确实不错，不过我觉得你家大姐姐对他好像也有那么几分意思……果然这好的人，就跟香饽饽一样，得防着别人抢了。”
穆桑出嫁是在穆辞她们到了的第二日。
婚服也已经改好，几个女孩儿围在一起，帮着穆桑先穿了一次，鲜亮的红色映着穆桑羞红的脸色，神情之中的娇羞和期待，让穆辞愣了一瞬。
眼前恍惚闪现过她梦中见到的场景，同样是婚嫁，她却没有期待和欢欣，有的只是怨恨。
怨恨那个人亲手害死了她。
穆辞眉头微皱一瞬，心中浮起一丝不太怎么好的感觉，有些厌烦。
片刻后，她面上又挂着笑靥，如几个女孩儿一同送上给穆桑备下的贺礼。
一晚上的吵闹，第二日天还未亮，便是早起。
鞭炮齐鸣，来往热闹的声音。
穆崇背着穆桑出嫁。
年纪还小的穆絮在穆柔怀里哭吵，不要穆桑出嫁。
宴席之中，穆氏一族的族人，有人醉了酒，道：“二娘嫁得好，可日后陈举人高升，若是有别人想要拉拢，二娘怕是一人难过，不如日后从我们族内挑几个好的……”
话还没说完，宋之问给这人灌了酒道：“二娘的好日子，还是得多喝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