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姨娘跪在地上，泪眼婆娑地看向穆梁，满面凄然，似受尽莫大苦楚：“妾身并不是这个意思。即便就是妾身收买了新奴去嫁祸蒋姨娘，可为何一定要用东珠来收买？何不换成其他银钱？若是被人察觉便会今日一样引火上身，妾身为何不做绝一点，让人一点儿蛛丝马迹也抓不着？老爷你信妾身……”
“再则妾身为何要这般苦心孤诣地去陷害蒋姨娘和五小姐，妾身并无理由要这样狠毒地害死她们！”
朱姨娘所说的话并没有一味抵赖，倒是一反常态的抓住事情的漏洞替自己辩解。
就连一旁准备再多说几句话的云姨娘也不由住了口，她幽幽地看向朱姨娘，眼眸阴暗一瞬。
她倒是没想到朱姨娘蠢钝了那么多年，竟然也聪明了一回，只不过她后面话里的意思倒是有意在穆梁面前攀扯她。
朱姨娘说自己没有理由这样陷害蒋姨娘母女，那这府上最恨蒋姨娘的人便只剩下她自己了……
连朱姨娘也没有想到，自己所起的贪念竟然在这个时候帮了她。
她之所以会用东珠收买招娣，是因为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让招娣活着在这个世上。毕竟这个秘密越少的人知道越好，而死人是不会开口。
招娣若想将东珠换成银钱定然会去当铺，届时她在放出消息，说府上出了逃奴，还偷走了她的东珠。待把人抓回在乱棍打死，那她就高枕无忧了。
朱姨娘伏在地上，泛着泪光的眼睛隐隐浮现出一丝阴测测的兴奋。
云姨娘柔媚一笑，缓缓开口道：“或此事当真与朱姨娘无关。可也不知何人心思如此之深去算计了蒋姨娘和五小姐，若不是许妈妈及时前来道明真相，那现在可就冤死了蒋姨娘母女。老爷，虽说四小姐几次三番因五小姐受到责罚，可到底是四小姐自己的错，朱姨娘也不会这样迁怒替四小姐解气。”
她微微扬起下巴，一脸正色，“这东珠到底是出自何人之手还是得需彻查。不然可就委屈了蒋姨娘母女，又冤枉了朱姨娘。”
云姨娘轻描淡写，又将众人注意力转移到罪证东珠上面。
她瞥了一眼愤恨至极的朱姨娘，微微摇头，当真是一点儿都不中用。
穆辞死死抓住善善的衣袖，还强撑着一丝清明，但见蒋姨娘如同入定一般并不说话，她眉心微蹙。
所有的线索都在此刻断掉，事情也胶着在一起，分明不清。
“……当初五娘东西被家奴偷盗，是太太出面帮五娘惩治了刁奴。并教了五娘以后凡是进知微园的东西都要记录在册子里，给了谁，经了谁的手都是有迹可循的。却也不知，朱姨娘是否有这个习惯？”穆辞呼吸有些困难地缓缓说着，黑黑的眼眸如同看不见一丝光亮，如同要拖着朱姨娘一起跌入深渊一般。
朱姨娘正想矢口否认。
穆梁却道：“我也记得你是有记这东西的习惯。你喜欢东珠，这东西都是成匣的装着，只清点一下是否少了一盒，那便可知。”
他盯着朱姨娘神情冰冷的可怕。
朱姨娘刚刚回到脸上的血色一下又褪了回去，脸色逐渐苍白，她张了张嘴，又分辨出话来。
高氏见朱姨娘脸色惊变，低垂着头有些不安地四处看着，微皱的眉头舒展开来，此刻心中好似已经有了计较。
“吴妈妈你亲自去春晖阁查个清楚，切莫弄错冤枉了谁。”
吴妈妈点头，走了出去。
朱姨娘呼吸越来越发沉，手心不觉已经有了一层粘腻的冷汗，她惨白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瞬又霍地抬头，恨恨地盯着蒋姨娘，眼底的赤红好像要将她剥皮吃肉啃噬干净。
她指着蒋姨娘大声道：“就算是妾身陷害她，那又怎么能证明这张元帕是蒋姨娘自己的？太太为穆府主母难道就是这样轻描淡写处置秽乱不知廉耻的人？试问蒋姨娘难道心里没有藏着别的男人？天底下有哪个女子又怎么会愿意一生无宠孤苦一辈子？”
朱姨娘像是抓住蒋姨娘致命的把柄一样，痴痴地笑了一下，目光阴森。
许妈妈跪在朱姨娘身边，她恭声对着高氏道：“太太，女子以证清白的元帕皆以白色为净。而姨娘当年所用元帕右下角绣有暗纹为一个‘婵’字，那绣线是以浅紫色掺入银线，绣法是以特有的双面绣。若是不信，太太不妨请人看一看。”
高氏端坐着身子，眼眸微低看清许妈妈就元帕的右下角的暗纹泛着莹莹的紫色微光，不仔细瞧是察觉不出来的。
众人见着高氏又让家奴将许妈妈手里的元帕给放置换了的温水之中。
朱姨娘两手撑在地上，修的圆润好看的指甲摩擦着地面，缓缓收紧，她死死地看着清冷如月的蒋姨娘，眼底油然升起一丝不甘和幽深的憎恨。
“蒋姨娘敢用五娘起誓吗？用你最珍视的女儿起誓，说你心中不曾有过别的男人，没有对不起老爷，不然你的女儿穆辞将一生病痛缠身，所嫁非人，且老无所依，死无葬身之所！”
蒋姨娘清清凌凌的目光落在朱姨娘身上，缓缓道：“有何不敢？那朱姨娘敢用四小姐起誓吗？说今日之事绝不是你一手算计，如若不然，四小姐穆怜要替母背下恶果，一辈子如困兽一般不得一刻欢愉，死后坠入地狱，还要上刀山下火海，绝无转世投胎之可能。”
朱姨娘一时怔愣住了，双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蒋姨娘忽地站起身，指天发誓道：“我蒋婵若是对夫穆梁不曾保守贞洁，与心不曾忠贞不二，便教我所生儿女生生世世为奴为婢，一辈子不能抬头为人，而我蒋婵尸首异处，成无名之魂。”
声音清冷，字字清晰，这般毒誓便是教高氏与云姨娘都不禁惊了一下。
蒋姨娘斜睨着目光看向朱姨娘：“该朱姨娘你了？”
朱姨娘难以置信，指向蒋姨娘的手愤恨地发抖：“你……你竟然敢用自己的孩子发这样的毒誓？！蒋婵你真是好狠！”
蒋姨娘道：“我问心无愧。”
云姨娘眉眼聚起一丝阴暗之色，半晌又轻笑道：“蒋姨娘能做到问心无愧，朱姨娘这是不敢了？还是自己心里有鬼？”
穆梁目光沉沉。
朱姨娘正欲奋力辩驳。
吴妈妈已经从春晖阁回来。
朱姨娘大惊失色，委顿在地，目露惊恐，听着吴妈妈如是说道：“朱姨娘所记录在册的共用三匣，如今少了一匣不知去处。”
穆梁面色阴沉道：“你到现在还不交代？”
朱姨娘伏在地上，思绪混沌，怎么也不想透，为何胸有成竹之事，却转变成了今日的模样？
她将指尖嵌入掌心，锥心之痛，也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穆梁见她还不认罪，又喝道：“将朱姨娘身边亲信之人都给我绑起来打，我就不信一个人也不知朱姨娘将这匣珍珠交与了谁。”
顿时荣禧阁外只听见阵阵凄厉哭喊的声音。
穆梁又起身看着穆辞劲脖处的紫红色的於痕，心里一阵不适，下意识别过头看向蒋姨娘道：“今日之事是你与五娘受委屈了。如今你可还放心得下五娘？”
高氏闻言，面色一寒。
蒋姨娘道：“太太公正，五娘亦为老爷亲女。我有何放心不下？……还是老爷心里对五娘身世仍由心结？”
穆梁面色一红，有些恼怒，也不再言语。
穆辞靠在善善怀里，紧绷的弦在这一刻稍稍松缓，恍惚模糊之间，她看到云姨娘怪异地笑了，既是得意又是不甘。
她心中惊愕不已，一瞬她像是想通了什么。
耳边就连朱姨娘的大哭也清晰了不少。
被杖打的家奴终于有人没能够撑住说了出来，也不知是不是穆辞错觉，荣禧阁的空气里也不自觉地弥漫了一股恶心的血腥味儿。
高氏看着穆梁不语。
穆梁神情发寒，还带着一丝迁怒：“有你这样的生母在四娘身边，我瞧着她是一辈子也扭转不了那恶毒的性子。她能有今日，也是跟你将你的坏处学了十足。这穆府你也是不必再留下去了，四娘也不必再有你这样的生母。吴妈妈！”
吴妈妈听得穆梁一声唤，恭声应着。
穆梁接着道：“我记得母亲那里有几处清静的庄子，你选了告于太太，将朱姨娘送与那里了度余生。”
朱姨娘哭声一顿，惊惧不已，又再次哭闹起来，她抱住穆梁的腿声声哀求。
穆梁皱着眉头不语。
云姨娘又故作失望道：“朱姨娘若是为了四小姐好，就听老爷的话去乡下庄子里修身养性，等以后四小姐出嫁，老爷届时自然会将你这个生母接回来见上一面。不然若是让外人知晓四小姐生母这般不堪狠毒……对老爷和其他几位小姐都是无益的。”
她没说一句话，穆梁的脸便阴沉一分，当即便道：“不必再见，我会告知四娘以后全当没有了你这个生母。你若是还念着四娘是你的孩子，便自己想清楚，不然我将她与你一同送去庄子上。”
朱姨娘哭声一停，绝望至极。
高氏摆手，吴妈妈上前将朱姨娘绑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