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穆老太太的娘家没落了,可还是有些人脉还是没断的,为着穆珍,穆老太太舍下脸面,才寻得徽州宋家这门好亲事,当时说来也怪,冰人上门说亲之时,宋家的人并未有太多推拒,只是稍稍犹豫便应了下来。
穆老太太又帮着穆珍明里暗里添了许多嫁妆,瞧着她远嫁徽州。虽只育一子宋之问,可也是在宋家站住了跟脚,家中有两三个通房,更是都说不上事的,女儿嫁的如此之好,是穆老太太这一辈子最欣慰之事。
可没想到老实如此的女婿也是个内里藏奸,与别人暗节多年,还有了这么大一个的孩子,穆府家世远远比不上宋家,如何说理?穆老太太一时也只能劝,穆珍忍气吞声,一切等问哥儿功成名就再说了。
穆珍如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了这个儿子身上,元娘虽好,嫁过来也能与她这个婆婆一条心,可惜这出生便输了,商贾之女,这以后如何能成她儿子的助益。
“母亲,此事你也不必再劝我了。我知大嫂和元娘不易,但女儿向你保证,以后定为元娘寻得一个好人家嫁了,不让她生活半点凄苦。”穆珍神情认真,言辞恳切地指天发誓道。
穆老太太叹着气摇头:“罢了,罢了。”
见穆老太太不再执着宋之问与穆柔的婚事,压在心上的大石头也稍稍放下,全然忘记了当初自己说元娘若真要嫁过来,便给作贵妾的事情。
穆珍轻轻拍着穆老太太的后背,又与自己母亲说了好些子体贴的心里话。
忽地又想起今日见着的穆辞与穆云两人,目露凶狠之意,这小的还好,全然不知这情窦初开为何物,那大的倒是一点儿也不知自己身份低微,竟然也敢与问哥儿以表兄妹相称呼。
“母亲日后要如何待大兄的几个庶出的小娘子?”
穆老太太扶着额头,沉声道:“总归是穆府的血脉,先让她们去了族谱再说。这品行不端之事,日后也还是可以慢慢教过来的。”
穆珍目光一沉,帮着穆老太太按压额头起来,故作犹豫地感慨万千道:“她们都是跟着自己生母长大的,这习性自是学了她生母的那一套?就算母亲有心去教,可这生母还在,难免也是学得两面三刀的来应付母亲你。我也听刘妈妈说了一些,大嫂去云川江后的事情,这可是比唱大戏还要热闹的。”
穆老太太示意穆珍停了手,她转过身盯着自己女儿,凉凉地问道:“你又在打定什么主意?”
穆珍转去给穆老太太倒了一杯温茶,摆出笑容道:“这先是闹了那蒋姨娘与五娘的事儿,虽说这里面不保有别人的算计之意,可到底是真是假又怎么说的准,而那劳什子的什么云,云姨娘,我听闻她从前可是贱籍女子出身,是大兄花了大价钱将她换了户籍,这又谁知……”
她欲言又止,盯着穆老太太动了气,将茶盏重重磕在床榻边的矮几上。
穆珍顿了有一会儿,才又轻声说话道:“大嫂心高气傲,向来不屑做龃龉之事。她想不到这一层,但咱们可不得不防着,日后若是真闹出了什么丑闻,那可就什么都救不了。”
穆老太太干脆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说出来便是了。”
穆珍笑笑,眼底浮起一丝深意:“总归她们都是庶女,不管她们是不是,母亲也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我们不去抓着,她们自然也会想方设法的藏着掖着。”
穆老太太皱眉正要训斥,这家族血脉怎么容忍被人混淆,她又如何对得起穆家列祖列宗。
穆珍又抓着她的手,继续道:“当初父亲走了,母亲费了多大的力气才称起这个家,大兄虽能赚得金钱满钵,可日后大嫂生下长子,难道也要让他去学经商?这二兄与二嫂也更不必我说,好好的二娘被她养得如此不知进退。女儿说句难听的,二嫂这生下的到底是男是女都是未可知的。三兄虽有崇哥儿,可日后仕途上,若是没有人帮扶着,可也是孤掌难鸣。”
穆老太太静了静,像是已经看出了穆珍的心思,她半眯着眼睛,凝结着精光。
穆珍丝毫不惧,坦言道:“这三娘与五娘这般的好颜色,若是能得好好教导,日后若是能凭着几分颜色和才情进了那高门贵族,这日后可是穆府几个哥儿的助力。”
穆老太太久久不语,半晌才道:“不过是妾室而已。”
穆珍眉头一皱,又继续道:“母亲别是不信女儿,这高门贵族的妾室,可是不必寻常人家的。你在瞧瞧大兄那些妾室,有几个又是省油的灯,这枕边风如何,是最厉害不过的。况且她们这般身份低微,送她们进了高门府门,那也是她们自己的福气。这日后,她们该是如何教导,母亲可是该明白了。”
穆老太太似在思索,穆珍的话句句都说在了她心坎里去了,她们若不是穆梁的血脉,穆老太太又心梗过不去,但是将她们教导好了,能送进世家,这日后穆府便是能多一份往上走的助力。
“可你大兄那里?”
穆珍笑道:“大兄作为长子,他最是明白不过的,母亲不必担心。她们生母既然愿意给人为妾,能给她们女儿进高门府门的机会,她们更是要感恩戴德了。”
……
而与此同时,刘妈妈将写有穆辞与穆云两人的生辰八字亲自交到了白清师太手里,她一面念着佛号,一面道:“老太太还请师太帮忙看看这两人命格可否能进族谱,是否有碍家族运势,若是能进,该选何日入族谱才好?”
白清师太收下后,回道:“今日我便贫尼便为两位施主批命,届时再供奉在菩萨面前,若是安然,那自是无事。至于何日进族谱为好,也还需等这三日后的结果出来才知。”
刘妈妈道:“多谢师太了。”
门外一人偷听得后,见刘妈妈出来,连忙躲了起来。
几个小娘子回到自己屋子后,便准备小小睡上一会儿子午觉,再去拿传闻中的冷泉看看。
穆云打开自己特意带来首饰匣子,看着里面的石榴红的头面,面色一沉,砰地一声将它给关上,她看着喜鹊道:“今日,我们去拜会拜会二姐姐。”
喜鹊闻言抱着匣子跟上。
这小小的院子,却又是分着前后左右四间,穆桑住在穆柔后面,穆云去的时候,她正松了头发准备午睡。
穆桑看也不看穆云道:“你来找我做什么?我倒是觉得我与你无话可说。”
穆云低垂着头道:“从前若有得罪二姐姐的地方还请二姐姐原谅,这东西三娘心爱之物,希望能得二姐姐展颜一笑。”
语音刚落,喜鹊顺势上前,将匣子抱在穆桑面前。
匣子盖上刻着繁复的石榴花的纹路,穆桑眉眼动了动,到底没忍住将它打开了,只见里面石榴红的头面,夺目异常,教人一眼见了,便挪不开眼睛。
穆桑偏头盯着穆辞问:“你要什么?”
说着又看了自己丫鬟白芍一眼,丫鬟会意接过喜鹊手里的匣子。
穆云见她愿意收下,心里便得意一分,她始终垂着头道:“三娘在老宅并无能说话之人,只求二姐姐愿意与三娘往来。”
穆桑倨傲的点点头,眼眸一转时露出一丝淡淡的讥讽,“我知道了。”
等白芍将穆云送出来回来后,对着自家问道:“这三小姐是何意思?”
三小姐是大房的人不去巴结大房的太太和大小姐,反而来奉承二房的她家小姐。
穆桑手指点了点桂花香膏抹在自己的手上,哼声笑笑。
白芍见着不明,又瞧着那快见底的香膏罐子,不由心疼她家小姐。这桂花香膏不是什么稀罕物,便是寻常人家的闺阁女子也能用上的,连老宅的丫鬟咬咬牙存上两月的月钱也是能够用上。
这大房的大小姐与三房的六小姐,可是什么都是用的好的,便是一个庶出的三小姐这身上用的脂粉那香味儿,也不知比她家小姐好出多少。
有二太太那么一个拎不清楚的母亲,可真是教二小姐受了多少委屈。
穆桑道:“她这是瞧上了宋表哥,想让我帮帮她。”
白芍又是在意料之中,又是有些意料之外,她盯着穆桑有些蠢蠢欲动。
穆桑像是看清白芍的心思便道:“姑母瞧不上大姐姐,那更是瞧不上我的,即便我能嫁过去,姑母的性子可是要给我多少苦头吃。宋表哥这样的人,我可是无福消受,日后我只盼祖母能念着我的好,不要让父亲和母亲胡来就好了。”
语气怅然,半分不见外人面前的跋扈骄纵。
而另外一边,穆辞躺在被窝里,拿着蒋姨娘给她的短笛在面前细细地看着,小小的笛子比她的巴掌稍微长出一小节。
笛身青碧,倒不像是用玉石做的,也看不出是何物。
她转动着笛身,将中空之处对着自己的眼睛,望着窗外之景,绿竹,檐角,青空…!
穆辞猛地作起身子,眼前晕眩片刻后,她才定住。
只见短笛口处的内壁竟然刻着知微二字。
她所住之处,名唤作知微园。
这“知微”二字,难不成有何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