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辞她们离了正堂后，就快步朝着祠堂的方向去了。
在临近祠堂的一处长廊拐角处，穆柔的丫鬟连翘正焦急地脸色发白，在原处等着穆辞她们，见着穆辞迎着夜色而来，正与唤出声来时，又连忙压住了自己的声音，领着穆辞往隐秘之处去了。
连翘一下跪在地上，克制着哭声哀求道：“求五小姐救救我家小姐！”
穆辞手心里写着求救纸条早就已经不见，她不知自己为何要来，她看着连翘的发顶以及发颤的身子，出声问道：“你觉得我能救你家小姐？”
连翘闻言愣了一下，她眼角还挂着泪水，在暗处她并不能看清穆辞的脸，隐隐约约仰头望着她娇娇弱弱的身形，可心底却是莫名的信服。
她想起穆柔在去祠堂之前，她抓着自己的手腕，力气大的出奇，冲她低声说：“去找五小姐，让她来救我……”
连翘急急点点头，看着穆辞道：“婢子信，是我家小姐让我来找五小姐的，我家小姐说了，五小姐想知道什么，她都会与你说个清楚。”
穆辞眼眸微凝，鸦青色的长睫轻微颤了颤，我想知道什么？不过就是穆柔为何要针对她的缘故，如今她也算都已经明了，男色误人……可现在穆柔话里到底又是什么意思？
在故弄玄虚要她去救她？
其实连翘也是不懂，她苦苦哀求。
穆辞却十分冷静道：“你凭什么觉得我能救得了大姐姐？连太太求情都是不管用，我去冒险，用一个庶女的身份去冒险救她一个嫡女？”
语气微冷，却是讨厌极了穆柔话里的笃定之意。
连翘哑然，愣愣地望着穆辞，四下想着托词，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突然有家奴惊声一路叫嚷着：“二太太不行了！”
“快去告诉老太太，二太太和腹中的孩子救不下来了！”
惊魂未定的声音慢慢远去。
连翘委顿在地，像是绝望至极，她瞥见穆辞，又是爬着抱着穆辞的腿，哭道：“……五小姐，婢子求求你了，求求救救我家小姐，我家小姐真的很好，从前得罪的五小姐的地方，五小姐全部记在婢子身上，婢子来世给你做牛做马还你恩情……五小姐，婢子求你了……”
穆辞脸色冷了下来，她挣脱开连翘抱着她腿的手，转身离去，只留连翘一人低声啜泣。
原本就是假象寂静的老宅顿时沸腾了起来。
穆辞仿佛能听见那些家奴议论的声音，本就蹙着的眉头又皱了一分，她暗自紧了紧自己的手，望着祠堂的方向静默不语。
忽然，一清朗的声音响起：“元娘是你姐姐，五娘你当真不去救她吗？”
穆辞像是惊了一下，猛地转身后退。
善善更是暗恼自己没有发觉有人靠近，她挡在穆辞前面，盯着对面宋之问，眉头一皱，像是惊讶像是不耐，低头唤道：“宋公子。”
穆辞扯了扯善善的衣袖，善善从善如流退到穆辞身后，
她也是唤了一声：“宋公子。”
宋之问挑眉，有些讶异：“你三姐姐也是唤我一声表哥，怎么你却叫我宋公子。”
穆辞眼眸一顿，她竟然听出宋之问话语中含着的一丝委屈之意，又默默退了一步，心中警惕之意大起，她微微福身道：“宋公子是人人称赞的君子，五娘身份低微不敢高攀。五娘先行告退了。”
她抓着善善的手，就要往长廊的另一边离开，现在她要烦心的是穆柔的事，没空在宋之问这儿废话。
见穆辞冷淡就要离开，宋之问伸出手拦住了两人。
宋之问上下细细地看了看穆辞，容色好看的像是云中月，眉眼之间全然没有别人待他时的热络与丝丝欢喜，虽是乖乖的神情，但肉眼可见疏离之色却是骗不了人的，他有些负气道：“你还没有与我说你为何不愿意去救元娘，你可是她妹妹，难道是你胆小怕事，害怕惹祸上身？”
“对！”穆辞想也没想就回道，此刻她觉得宋之问无理取闹的像极了难缠的陈氏，她本就想装作没有发现宋之问偷听她与连翘的话，但宋之问偏偏像是抓住她什么把柄了一样，要跟她打破砂锅问到底。
宋之问呆了呆，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穆辞。
穆辞乖乖的神情顿时沉了下来：“我就是一个庶女而已，连穆氏族谱都没进的庶女，我只想安安分分的。宋公子觉得我有多大的能力能救下大姐姐，还能保证我能全身而退？宋公子学的是君子之道，你立于墙下偷听别人说话，现在又步步紧逼我一个身无权势的弱女子，宋公子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宋之问眼眸缓缓瞪大，脸色赫然，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可盯着穆辞与人前不一样的模样，顿时又闭上了嘴。
穆辞沉静片刻，又缓了一口气，面上唤起疏离乖巧的笑靥，笑了笑问：“宋公子一心想要救大姐姐，为何不在老太太那里为她求情？你也应该知晓府上传的有关大姐姐的流言，不管是真是假，宋公子不应该反省反省自己的言行举止？”
宋之问皱了皱眉，当即就辩白道：“我与元娘只是兄妹，这些流言全是无稽之谈。”
穆辞闻言嘴角噙着笑意露出些微讥诮，她弯着眉眼，舔了舔自己尖尖的虎牙，轻声道：“宋公子觉得清者自清，可也要知道人言可畏。大姐姐会有此难，宋公子自己也是有错的。”
宋之问神色迷茫，紧了紧自己手中的折扇，不由低垂下了头。
穆辞趁着这个时候拉着善善就赶忙离开了。
等着宋之问回过神，早就不见穆辞的身影，心里觉得自己好像被穆辞给糊弄住了？！
……
“小姐咱们现在去哪儿？”善善跟在穆辞身上小声询问道。
穆辞步伐微快：“去祠堂见一见大姐姐。”
祠堂如今门外却是不知为何没有人守着，屋里摆放着穆氏一族先祖的灵位，里面点着晕黄的烛光，下面跪着穆柔与穆桑两人。
穆辞看了善善一眼，善善从窗户那里翻了进去，轻身靠近穆桑，她虽没有功夫，可凭着技巧和一股子力气一个手刀就将穆桑给打晕了过去。
善善扶住穆桑软倒的身子，轻轻放在一旁，又悄悄退了出去。
穆柔愣神了片刻，等到眼前清明却是见着穆辞站在了她的面前，她低眸笑了笑：“我便知道你会来。”
穆辞看着隐隐浮现出一丝死气的穆柔，移开目光看着跳动的烛光道：“二太太已经不行了，你现在没有多少时间了。所以大姐姐你想好要与我说什么了吗？”
穆柔心头一紧，她抬眼望着面前的灵位，声音幽幽道：“五娘你知道吗？从那次落水后，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真实的让我觉得害怕，甚至嫉妒你。我甚至相信那是我们的前世，因为你过得比我好，所以我处处针对你……”
“五娘，只要你想办法救下了我，我将我梦里的所有都告诉你，你也可以未卜先知，只要你救我！”
穆辞神色平静，并未有穆柔臆想当中的震惊或是惊愕，穆柔掩下眼底失望和一丝不安，听着穆辞道：“这些或许都是大姐姐想来的托词，你是在骗我的。”
“没有！我没有骗你！”穆柔反驳道。
她绞尽脑汁想着，记忆中关于穆辞的事情。
其实在穆柔的记忆里，她只有她与陈澜成婚的事，以及她听闻看来的穆辞与宋之问的事情。
然而关于之前，穆府与宋家发生了什么，她都全然不记得，连之后的穆府如何她也记不起了。
她不想告诉穆辞她以后会嫁给宋之问，她要告诉穆辞的别的事情，别的事情？！
穆柔脸色开始变得苍白，整个人有些恍惚起来，忽然脑海中像是抓到了什么，她猛地抬起头，哆嗦道：“……你，你……”
可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穆柔抱着自己几欲炸裂的脑袋，她想说什么？她为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她像是要发疯了一样，也不知自己在说什么话，她断断续续道：“……你，你不是，不是父亲……”
又是一瞬，穆柔又猛地清醒，全然不记得方才自己说了什么，她看着穆辞道：“……五娘，以后我绝对不会再针对于你！我只想要表哥，我只想要他！你要什么我都会帮你，我只要宋表哥！”
穆辞凝眸，沉默了许久，她弯下腰在穆柔耳边说了什么，穆柔面上神色几经变幻。
最后，穆辞带着善善离开了祠堂。
善善问：“大小姐与小姐说了什么？怎么小姐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穆辞面色发寒，想要追问善善，她盯着善善看了半晌终是什么也没有问出。
不是什么？不是穆梁的孩子？！
穆辞有些头疼的闭了闭眼。
等她们快回到绣楼时，又有家奴叫喊了起来，说是
——穆柔疯了！
还将祠堂给放火烧了！
一晚诸事诡异，不过好在二太太无事，竟然将孩子生了下来。
一个孱弱至极的女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