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辞被乌达推倒,撞在了墙上,背上的淤青都还只是小伤,殷罗其实最担心的是她伤到了肺腑,本就是个病秧子,万一再受点内伤死了,他就只能把穆辞的尸首给藏起来了。
沾了污血的秀囊被取下后,穆辞伸手想殷罗要它:“把它给我,别丢。”
殷罗挑眉道:“你留着这个染血的秀囊做什么?要是被你那些个好姐姐看见了,你能确定她们又不会说出什么,你杀了人之类的荒谬之言?”
也不等穆辞说话,就将它丢在了方才换下的脏衣服里,他坐在床榻的边沿上,一腿微曲,一手撑着额头问:“你那个丫鬟伤的不是很厉害,不过确实还需要卧床躺了几日,才能下地,因着伤了喉咙怕是也要等几日才能开口说话。”
说着他从自己的腰间拿出了一个青色的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了两粒小小的黑色的药丸给塞进了穆辞的嘴里,指腹不小心碰到穆辞苍白的嘴唇时,软软的触感,教殷罗有些下意识想要收回自己的手,看着穆辞咽下去后。
他问:“你和你的丫鬟都受了伤,你该怎么去和穆府的人解释?她们喜欢拿那些苛刻的规矩来待你,你该怎么办呢?”
殷罗语气状似苦恼,好似在为穆辞打算,可眼眸里丝丝狡黠的笑意分明就是在说我看该怎么收场。
穆辞也着实有些头痛。
殷罗托着腮笑道:“求求我,求求我,我就帮你。”
小东西虽说是从小身子孱弱,看着病病歪歪娇娇弱弱的,可骨子里却是有一股执拗与傲气在的,便是遇见了再难的东西,都没有露出过软弱的神情……唔,之前与他撒娇的模样应该不算吧?!
眼睛湿漉漉的,眼角微微发红,软糯的语气,让人忍不住想要在欺负她一下。
“你求求我,我就帮你。”
眼中的恶趣味越浓,穆辞忍下了翻白眼的冲动,她的沉静在殷罗面前总会莫名其妙的被挑动。
就在殷罗以为穆辞不会的时候。
穆辞伸出手,用着两只手指扯了扯殷罗垂在床沿边上的衣袖,她抿了抿唇,病白的脸上透出一丝嫣红,像是有些羞耻地低声道:“哥哥,求求你了。”
穆辞只觉得自己要没脸见人了,她活了几辈子,加起来的年纪不知比殷罗大出多少。
殷罗:“……”
方才不小心触碰到穆辞双唇的手指顿时酥酥麻麻的,并很快地袭卷了全身,心脏也跟着不受控制像是被人下了药一样,剧烈地跳动了好几下。
他偏过头,耳廓有些火烧的发烫。
他越来越想把这个小东西藏起来了…!
殷罗一下站起身子,回头看向穆辞时的神色已经被掩藏住了,他勾唇笑道:“小阿辞求了哥哥,哥哥定然会帮你的。”
他走出门。
门外,只见叶无声站在暗处目光沉沉地盯着他。
他抬脚走到光亮的灯笼下问:“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殷罗长身玉立,与洒下的月华融为一体,黑黑的眼眸像是被一团浓雾笼罩,别人看不清他这个人,他却清明看得清自己要走的路,他微微侧过身,正对着叶无声道:“从始至终我没有忘记我们追查乌达来停云县到底是要做什么。可这并不妨碍我想要去护着她的心思。叶大人难道以为将她抓了起来,严刑逼供,就能问出我们想要知道的事情?”
叶无声沉吟片刻:“那就让十三府的人去监视着她。”
殷罗墨玉的眼眸顿时破开一道寒光,他嘴角微微下扬,心中升起一丝烦躁与怒色,他不喜欢别人觊觎他的东西,无论是因何缘由,“你们不可以!殷罗进了十三府便会遵照十三府的规矩,叶大人对她有疑,我会好好的看着她,不必劳烦别人。我知叶大人小心谨慎不会轻易相信别人,但是除了我,你们谁都不可以动她。”
叶无声皱了皱眉,今夜他总是频繁想起她。
——散离。
散离还在时,哭着发疯问他:“为什么不肯信我?叶无声你为什么不肯信我?”
叶无声手中的冷剑动了,他一把抽出自己的冷剑袭上殷罗。
殷罗清润的眸光微动,不紧不慢往后后撤了一步。
但叶无声的剑招却招招带着杀意。
原本想要下床喝水的穆辞,听得门外的动静,有些奇怪,或许是因为殷罗在,她心里砌地高高如同城墙的戒备弱化了,她一推开门,便是阵阵刀光剑影。
叶无声十七岁那年便开始为晋成帝在暗中做事,什么明刀暗箭,阴司算计和暗杀都扛了下来,便是殷罗在怎样天赋异禀又怎么可能抵得过叶无声多年的沉寂。
穆辞看着冷剑次次差点击中殷罗的命门,眉眼不经锁着一抹极淡的厌恶,她紧了紧自己的手。
在殷罗被踢飞到她身旁,叶无声的冷剑再次欺上时。
穆辞上前抱住了殷罗。
叶无声见此剑势顿时一收。
他看着穆辞看向她的目光,冰冷中含着一丝恨意,就像是当年散离死时看着他的眼睛。
叶无声手中的冷剑一瞬有些握不住了。
穆辞披散着头发,圈住殷罗的颈脖,侧头道:“你真是可怜。”
她只说这一句,就移开了目光。
穆辞仰头看着殷罗,见他并无什么事,暗自松下了一口气。
殷罗问:“你怎么出来了?”
穆辞道:“有人仗着年纪大,欺负小孩子我怎么能不管?”
殷罗眼见着叶无声这个年纪大的人,顿时脸黑了,他笑了笑,别人都说他谢小侯爷能以异姓继承谢侯府的爵位定然是口蜜腹剑,狡诈之人,便是陌上人玉的清润公子,那也是装出来的假象。
一个收养的孩子,能爬到这个位置,这手上恐怕也没少沾染鲜血。
他用温和的外表遮掩内心的冷清与血性。
可穆辞竟然说他,是个孩子……
殷罗忍不住哈哈哈地笑出了声。
穆辞一时怀疑面前的人是不是被叶无声给打傻了,她看着殷罗眼角笑出的泪水却有那么一丝酸涩,她胸口闷闷的,有些心疼。
她回头瞪着叶无声:“真是可怜你连一丝信任都不敢付出。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但是他是救过我信任我的阿罗,我不会让你伤害他。至于巷子里死的那个人,我已经说了我知道的,他带走了一个孩子,但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做,你也可以继续怀疑我,在这里耽搁你的时间。”
叶无声此刻不知道为何对上穆辞时,他总有那么一丝心虚和愧疚,甚至此刻他觉得对她的怀疑也是一种罪恶。
穆辞的有些话,散离也曾经对他说过。
心中涌起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片刻他又急忙打消。
人死如灯灭,怎么会?!
叶无声收回自己的冷剑,冷声道:“你既然信她,那你就好好的看着她。”
……
夜深。
一辆马车驾着正往老宅去。
几个女孩儿一同出去,却不小心走散,穆柔她们虽是已经被找回,而穆葭也被婆子哄着回来,却独独只剩下穆辞一人还没找到。
三太太看着满脸不情愿回来的穆葭,心里安了心,瞧着老太太与穆梁脸色有些不好,顿时气道:“我就不该让老太太准了你们去逛夜市,你瞧瞧你这副没心肝的样子,都几时了,还不知道归家?你五姐姐如今找不见了,她若是出事了,你要如何?”
穆葭被骂有些发懵,可又听到穆辞不见了,嘟囔道:“五姐姐不是跟着大姐姐她们一起的吗?”
三太太拉着她到一旁也不让她开口说话。
宋之问与穆崇他们也跟着出去找人,别的不怕就怕有拐子趁着人多把人给拐跑了。
见着一辆马车悠悠地往老宅的地方驶去。
宋之问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驾着马追了上去,拦下道:“在下冒昧,敢问车架中人是何贵人?”
车夫回道:“贵人不敢当。不过是代我家主子送穆府五小姐回府。”
宋之问闻言欣喜:“五娘!”
穆辞微微推开一扇车窗,看着骑在马上的宋之问,微微垂下头道:“宋公子。”
马车内,殷罗换上了一身女儿装扮,听得宋之问的声音,不知为何略带不喜,阴阳怪气的笑了一声问:“他也算是你表哥,你一声宋公子,也不怕人家伤心了?”
穆辞皱了皱眉,静静道:“那这样说,我也应该疏远你才是,反正咱们非亲非故的。”
眼见着殷罗面色缓缓沉下,穆辞也不知这人在闹什么脾气,又说:“不过我却是喜欢与你亲近一些。”
殷罗耳廓一瞬又红了起来。
送到老宅后,家奴本想让穆辞从侧门进去。
可殷罗却抓着穆辞的手腕不让她下车。
殷罗从自己腰间抽出一块令牌丢了出去,宋之问顺势接到。
宋之问顿时面色一顿,这是盛京世家的令牌。
又急忙教人去通传了穆老太太与几位老爷。
殷罗改了容貌,一手搂着穆辞的肩膀,一手穿过穆辞的腿弯将她抱下马车后,才放她双脚落地。
宋之问将令牌交还后,殷罗却对穆辞道:“令牌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