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尤和彼得，两个强壮的男人一个倚在桌边，一个弯着腰蹲在波纹钢板上，这让本来就不算大的货箱型公寓显得更加狭小。
贵钩利拿着一柄小钢勺敲了敲咖啡杯的杯口，将嘴中的咖啡咽了下去说道：
“还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我觉得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皮尤点了点头，咧开嘴笑道：
“可是老兄，我不会接这单生意，这里面掺杂了你们的私人恩怨，你知道的，这个故事里的那些重量级人物不是我们能动的，也许你和这位大个子可以因为某些因素不要命地挑战这些体系，但是我不行。”
贵钩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起来他对这个回答早有预料，咖啡杯被他轻轻搁在桌上，彼得也挑了挑眉，将还有半根的香烟丢进自己手上的咖啡杯里。
“你看，真相和表象从来都不是一样的，你看到了黑鸦，看到了樱花，看到了松原的地下国王，还看到了那些狗屁公会和帮派，你觉得这些烂事超出了你的负责范围。”
贵钩利摊开手说道：
“但是你知道这些人的唯一共同点是什么吗？”
皮尤饶有兴趣地摇了摇头，他从第一次跟贵钩利合作的时候就喜欢听贵钩利的这些长篇大论。
“保守。”贵钩利自问自答道：
“他们很保守，为了维持现有的状况，也为了维持自己势力的尊严，他们的每一个决策都很保守，你能明白这一点吗？维森手上的那堆樱花的产品，对于樱花的高层来说是一个大麻烦，因为那批货本来是樱花高层准备交给公会贩卖的，但是在樱花最新的条例出来之后，他们迫不得已地要收回那批货，要不然裂变管理局就会介入。”
“然而现在，他们却收不回这些产品了，因为维森半路截下来了。”皮尤点了点头，笑着说道：
“樱花需要掩盖这件事情，需要掩盖之前他们一直与公会合作的事实。”
贵钩利打了个响指，指向皮尤说道：
“没错，就是这样，而现在维森就在努力地将这件事情搞大，这里面有好几个步骤，首先，他匿名让我接下那个收货任务，当我完成之后，樱花唯一可以堵住公会嘴的补偿也被我拿走了，所以樱花一方面会用尽全力追查这件事情，另一方面则会努力不让公会因为得不到补偿而选择对管理局说出所有事情。”
“其实这件事情很好查不是吗？我不相信樱花的间谍分支机构的效率会那么低，但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一位樱花的忍者站在我的面前，用匕首插进我的嘴里呢？因为维森又做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让公会本地的帮派和公会对立，这样樱花的第一怀疑对象就不会是松原的维森先生，而是当地的G先生。”
“等一下，”皮尤打断贵钩利的话语问道：“可是公会在一开始就知道是你这位雇佣兵拿走了那枚芯片不是吗？没道理樱花查不到。”
“很不错的问题，这个环节我同样想了很久才想通。”
贵钩利扯了扯嘴角，回答道：
“因为公会也同样不想让樱花知道那枚人工智能芯片被我劫掠了，一开始我就在想，为什么出现这种事情之后，公会作为承受损失的一方，却在这整个事件之中表现地如此的无助，他们竟然需要自己雇佣老城区的赏金猎人用以对抗G先生的势力，明明他们背后站着的是樱花。”
“然后突然我就明白了一点，那就是公会在与樱花的交易之中一直都是作为听命的那一方，他们完全没有勇气反抗樱花，更别提和樱花谈判了，他们就像是做错事的员工，面对老板的质询，只敢给出一个虚假的线索，然后用这段时间尝试自己补救这件事情。”
“但是为了避免公会狗急跳墙，维森还做了最后一道保险，那就是跟黑鸦合作，跟樱花在西特罗最大的竞争对手合作，他不知不觉地也成为了黑鸦手下的员工，那可真是可悲。”
皮尤满意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说道：“很棒的故事，不过我得离开了。”
贵钩利满脸冷淡地盯着皮尤的动作，在皮尤打开货箱大门准备走出去的时候轻声说道：
“这件事的报酬应该会让你全身的义体都免费更新成最新款的樱花产品。”
这句话不出意料地让皮尤的脚步定在了门前，他沉默着站在门口，半饷才回过头，眯起眼睛看着贵钩利说道：
“樱花会宰了你，而不是为我换上一身最新款的义体。”
贵钩利撇了撇嘴，做出一个爱信不信的表情。
这次皮尤沉默了更长时间，他低着头沉思着，直到贵钩利发出声音。
“你看，维森跟我之间的是私人恩怨，黑鸦跟我之间也是私人恩怨，而对于樱花来说，这两者也同样都是对手。”
贵钩利走向门口，拍了拍皮尤的肩膀，之后就越过皮尤跳出了公寓。
在西特罗最偏远的旷野上，除了一望无际的皲裂地面就只剩下这个孤零零地趴在地上的集装箱公寓，从高空看去仿佛一只沙漠中的小虫子。
高温让远处的风景产生了扭曲，彼得和皮尤也一起从集装箱之中走了出来，贵钩利用手掌遮在额头上，眯着眼睛朝着天上看去，嘟囔道：“时间应该到了。”
也正在这时，呼啸声从天空上传来，一艘船舰从天空的末端展露出身形，优雅的白色弧线船身遮住阳光，反射着一抹清冷的光芒。
“见鬼……贵钩利。”皮尤站在贵钩利身旁惊叹道。
“确实见鬼了，你觉得这艘船舰会朝着我们开火，还是会降落悬停？”贵钩利反问道。
船舰的庞大阴影笼罩了三人与他们身后的集装箱公寓。
皮尤张了张嘴，没能回答这个问题。
船舰的侧端滑开，悬停制导器械从中旋转出来，三人甚至可以听到发动机的嗡动。
地上干燥的石子带着沙尘飘了起来，贵钩利闭上了眼睛，听着机械声。
——船身打开，通道降下，脚步声。
愈来愈近。
他睁开眼睛，看着那位站在他面前西装革履的员工，浑身毫无瑕疵的公司做派。
“你好，贵钩利先生。”那位员工朝着他伸出手掌。
他默然伸出手，握住了对方干燥且冰凉的手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