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天寒。
小乞丐照例避在破庙里过夜，虽然透过屋顶的破洞还是有风裹着寒意卷进来，冻得小乞丐一阵阵发抖，但总不至于僵死野外。
正是兵荒马乱的年月，能有口饭吃就没别的奢望的时候，可是小乞丐有两天没要到饭吃了，正琢磨要是明天还要不到饭，就心一横跑去投军，反正有一顿吃一顿，管他会死在哪里的战场上。
咕噜噜噜一阵响，肚子里又是一阵饥饿感涌上来。“哎呦……”小乞丐抱紧了肚子，想让胃尽量暖一点，不至于太难受。“熬过今天就好吧。”
正于半睡半醒且饥寒交迫的迷蒙间，似乎听到破庙门外有动静，正要起身但是在没有气力，就被一柄从门缝中插进来的明晃晃的长刀晃了个彻底明白。
“啊！”小乞丐惊呼出声，又慌忙捂住了嘴，可已经迟了。门外持刀的强人闻听庙里有人，于是一脚踹开庙门，大喝一声跳进屋里盘了个刀花，明晃晃的长刀被月光映成一团碎光，一时间倒也神气，竟把小乞丐吓得彻底没了声。
持刀的强人一时间没寻到半点人影，又乱舞着长刀在屋子里不断大喝，终于借着月光在屋角稻草堆里看见了小乞丐。
“吃的！”持刀的强人大喝一声冲过去揪起小乞丐，喊了好几声都不见答应，于是一把丢在一边，竟自去翻稻草堆，可哪里能找到吃的。
“大……大哥，大爷，我是个乞丐……饶……饶命。”
“唉！”持刀人竟然把长刀丢在一边，颓然挨着小乞丐坐下。“我不杀你。你要有吃的，我何必杀你。你没有吃的，我又杀你何用。”
小乞丐眼见命保不住了，便壮了壮胆说：“大爷，我打算明天去投军，好歹有顿饱饭，我看您这好身手，投了军应该有好前程呀。”
“呸！”持刀人啐了一口。“我好歹也是名门正派，我……”说到着持刀人转头看了看小乞丐，借着月光，小乞丐看出这人年岁四十上下，虽然满脸络腮胡子许久没修理过，但从精气神上看，并非寻常土匪。而持刀人扁了扁嘴说：“我这也是饿糊涂了，才跟你讲这些，真是没用。”
“哦……”小乞丐挠了挠头，突然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不一定啊！我听说城里有个怪人，就爱花钱听人讲神神怪怪的故事，我看大爷你身世必不一般，讲出来许能换些银子？”
持刀人嚯的站起，“当真？！”
“当真！”小乞丐竟也被激出些许血气。
“好！”持刀人一拍大腿，“我跟你讲，二十年前，我也曾得了机会拜入山门，有望得道升仙，要不是那次仙灵岛劫数，我说不定……嗯，还是从头说起吧。
“当时的武林盟主还是林中鹤，他闺女林馨如打从娘胎出来就有要死的病，他爹就她这么一个闺女，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就想了个主意，号召天下武林后起之秀，都去那个什么鸟儿仙灵岛上寻找黑玉断续膏，救他女儿的命！肏得咧！
“还好我那时就机灵，他女儿死不死跟我有半文钱关系？给我睡吗？所以，我一早就想好了，上岛后就找个点子硬的跟着，找不找得到黑玉断续膏不重要，总不至于丢了性命。
“要说那仙灵岛，还真不是一般二般的地方，眼见着进去是桃花园，转眼出来就变翠竹林，那叫个凶险。
“我一进去，就瞄准了一个红头发的货！他们那一帮人，奇奇怪怪，有个女娃，盘儿尖条儿顺，还有个满嘴呜哩哇啦怪话的不知道哪里人。
“你要问我是怎么觉得他们点子硬？那得说在桃花园里，他们几下子就料理了一群山魈，后来还又遇上一个剑招潇洒的小子，也是个狠角色。这都寻常了，倒是一株千年桃花树里飞出一柄紫芒宝剑，径直飞到那红头小子身前认了主。这你别多问，是我们仙家的禁忌。我先给你往后说。”
“嗯嗯！”小乞丐揣了揣手，听得正出神。
“我跟着他们进了一片荷花池，里头的妖蜂怪蝶有这么大，这么大知道吗？”
持刀人两手对着虚空比了大圈，好似能塞进四五个小乞丐。
“嚯！”小乞丐惊呼出声。
“嘿嘿，要是你就回不来了，还得说是咱！”持刀人见唬住了小乞丐，便爽笑一声。
“当时，我差点怪自己看走了眼！那几个货比划了几下，好似敌不过，也不怎么硬！后来那女娃竟然放了团烟雾围住周身带着他们混了过去，真是好生厉害，倒把我落在了后头！还好我生在河滩水性好，从荷花潭底游过去。可不是我打不过，我是见这些蜂蜂蝶蝶好歹也修炼了好些年，就这样死在我刀下未免杀孽太多。哎我跟你讲，我这把流沙啸风刀，在哪里……”持刀人在稻草堆里翻找到自己的刀。“还得多谢那个红头发，是他在荷花池尽头发现了个屋子，我才有机缘得此宝刀。”
“要说这仙灵岛到处机关消息埋伏，过了桃花园进了一间大殿，我早就看出里面六座石像都是会动的机关，要是莽撞硬闯，必被石像的箭射斧劈毙于当场。但是我在暗处，不好出手帮忙，还好我没看走眼，这几个货也还有三两下工夫，那红头发的小子也丢出一团烟雾，那女娃借着烟雾冲过大殿，悠忽竟然变成两个！再回来时就已经破解了机关，殿中机关雕像就不动了，这女娃倒真伶俐，要是讨来做老婆，属实不错！”
“那后来呢？”小乞丐挪了挪因为久坐而疲累的身子，故事听得似乎也忘了腹中的饥饿感。
“后来？后来我跟着他们过了大殿，就看见一片琼楼高阁，那真才能算是仙家洞府。我想着这里必定藏有仙丹秘宝，这可不能便宜了外人，就竟自去搜卷了。再后来，我等很久不见他们，就又混进另一帮人里，最终出了桃花岛那鸟地方。”
“哦……”小乞丐还在回味，“武林盟主林中鹤？”
“对！”
“千金小姐林馨如？”
“有！”
“一座仙岛？”
“是！”
“四位奇侠？”
“嗯！”
“这故事一定能卖个好价钱！”小乞丐搓着冻僵的手，心里想的却是故事换来的一块热馍。
“当真？”持刀人再问。
“那必须的！大爷，我明天就带你去。”
“好！那咱们今儿个先睡了。”持刀人说完抱着长刀就着稻草堆睡了，半晌又想起什么，“哎，那个买故事的人叫什么呀？”
小乞丐已经渐会周公，迷蒙中喃喃道：“萧……叫个萧云楚。”
“哦……”持刀人翻身睡下，如雷的鼾声于清寒的破庙中回响，似乎给这乱世暗夜中平添了一点和缓的气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