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姜易峰,自从被几声枪响般的声音惊醒,已经盯着地有一会了。”
“您没看错,是地面的地,混凝土裹小碎石的那种。”
“你问我为什么不动动?能动早动了,我还盯着地看干毛线。不能动,没身体知觉。只能看着地,还能稍微看见点嘴里流出来的哈喇子。”
“哈喇子反射路灯,是晚上。我也不知道这是哪儿。”
“仔细回忆,只记起周末公司组织郊区团建,周日经理要求爬山,我到山顶后一拳把经理打死机,便辞职徒步回城。也是晚上。”
“您问我打死机什么意思?这个容我稍微解释一下:右腿发力,扭转腰部,力量借腿和腰传递到胳膊,回身一拳摆在经理脸上——正中他侧脸咬肌和下颚骨交界处。这拳打得经理大脑在脑腔中震颤,两眼一黑,跟一根棒槌似的直挺挺倒在地上,彻底死机。学名休克。”
“容我慢慢给您讲。我虽不会传统武术,但从大学就学习MMA自由搏击,一直到参加工作后。期间拿过几场国内小比赛的冠军,业余组的那种。就一锻炼身体的爱好,虽然有点小成绩,但我也没当个正经事,跟您喜欢夜跑差不多。至于为什么打我们经理……”
“有那么多原因吗?我才二十四,刚参加工作一年,脑子一热就打了呗!当然,您可别学我,冲动是要付出代价的。没看我正盯着地上的哈喇子,深度怀疑自己偏瘫了么?”
“其实经理这次有点太过火了。上一礼拜班了,周末不让人休息组织团建不算,还每人收了八百的交通住宿伙食费。您说说去趟郊区有这么贵么?想起吃饭就来气,礼拜六吃完农家乐烧烤,跟同事们抢了一天厕所……”
“经理这人怎么说呢?除了爱撩逗新来的小姑娘和开会喜欢讲狼性以外,就是一色了吧唧的普通中年胖子。主要周日爬山,这货说谁第一个爬上去,他个人奖励一张大红票。那你说,谁第一个爬上去。”
“我倒不是图钱,主要身体素质摆着没办法。”
“跟新来的女同事坐缆车早就登顶的经理,在山顶兴高采烈冲我甩着一张大红票迎风挥舞。也是邪门了,不知是故意还是手滑,钞票脱手,大红票就这么飘飘然落到了我脚前。”
“你说,我弯腰捡吧,八百大钱都花出去了;捡一下还给经理鞠个躬。不捡吧,经理面子下不来。其实平常我都跟他打个哈哈就完了,鞠躬就算给他上个香,也没多大事。但我就这么皱着眉看脚边钞票迟疑时,可能当着新来的女同事没立刻捡让经理觉得没面子?他作死说了一句话。”
“姜易峰!特么给你脸了?是不是不想干了?!捡起来!不捡马上给我滚蛋!”
“那滚蛋,那就,滚蛋呗?就这么着,我脑子一热,经理死机了。我辞职徒步回城一路走到了晚上。直到眼前跟个偏瘫似的看着地和哈喇子,回城路途中间发生了什么事,半点记不起来。”
“唉!还是年轻,何必呢?”
姜易峰脑中自语到此,哀叹了一声。
自从被枪声惊醒,估摸着在这地方瘫了有十多分钟了。自己跟自己不停在脑中自说自话,终究没法欺骗自己,无法掩盖事实:该动不了还是动不了。愈发慌起来。
“有没有人啊!好歹来个人呐,谁能帮帮忙!”姜易峰在脑中哀求,但说不了话,还是自言自语,没屁用。
正慌神的姜易峰,腹部似乎传来飕飕寒意!欣喜有知觉反应间,耳畔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和喘息声截断了他的注意力。
“这边!这小子在那!”一个粗声音说。
“刚才他跑的时候吞了东西!”一个哑声音说。
姜易峰听着脚步声临近,视线前出现人影。
“没有啊!”粗声音喘着气翻找着说:“我把他刨开!”
“她快追上来了!来不及!他的包!拿走!快!”哑声音催促道。
一阵拉扯翻找后,那二人离开,脚步声渐远。
突然,姜易峰感到一股摄入心骨的寒意从腹中激出,顺着骨头,像寒潮般扩散。
这股寒潮沿着脊椎直冲入脑,就像大脑去了趟南极,不由得浑身激出个寒颤。
来劲,过瘾。
姜易峰脑海顿时一片清爽宁静。
好似有风抚面,接着耳畔传来簌簌声,眨了眨眼。
能眨眼了!
随之周身传来一阵剧痛!背部像被嵌了两颗直穿于身的钢钉一样剧痛难耐!
呼......呼......
慢慢调整呼吸,片刻后,姜易峰靠意志力,忍着剧痛才顽强得连撑带挪坐起来。
喘着粗气,砸吧砸吧嘴,嘴里有股铁锈味,口渴难耐。
用衣袖揉了揉眼后,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公园中。
夜风微凉,一轮巨大圆月悬于深空。
月亮比以往的记忆大了一倍不止!月中满是坑洼,被陨石砸出的环形山清晰可辨。
圆月大的有些骇人,突兀的异样感超出他经验范畴。
在异样感驱使下,警惕环顾四周,还好公园静谧,四下无人。
植物都被精心打理修剪,肃然得造型中,又透着一点雅致。公园小道上一排排路灯忽明忽暗,在圆月光照下,灯光愈得加昏沉。
路灯的造型独特,好似一条黄龙叼着一盏灯笼。
仔细看,灯臂是黄铜的色泽,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像博物馆中古代青铜器身上的纹路,很有韵味。
姜易峰觉得眼生,正疑惑中,下意识抬手挠了挠脑袋,挥舞间,满手鲜红!
这......这是血吗?
次奥!
赶紧低头看,地上有一滩血迹,身上的衣服也被血红浸染,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这惊骇的血渍吓得姜易峰跳起,大脑还没跟上节奏,一通天旋地转,下意识抓住身旁一根杆子才没有跌倒。
杆子是根指路牌,上面写着汉字《便所》。
视线移向路牌所指的方向,在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有一亮灯的小屋。
姜易峰踉跄走去,闻着味,没错了。
借着室内昏暗的灯光下找到了盥洗池,一把拧开黄铜水龙头,先喝了个肚圆。
解渴后,感到身体的痛感缓解许多,视线移动,打量着昏暗的环境。
盥洗台前有面镜子,右侧墙角放着一堆杂物,有工作服、扫把、刷子、桶等,是清洁员堆工具的地方。三个木板隔间隔开的马桶,墙上一根黄铜管子直连房顶的灯,黏着蛛网的管口发出规律的‘呲呲’声,灯里突突燃着火苗。
盥洗池前的镜子有些污渍,姜易峰挽着袖口沾水胡乱擦了擦,借着昏暗的灯光,惊愕的看着镜子,向后退了几步。
一个身形瘦高,黑棕色短发,面色苍白,浑身是血的陌生青年!
姜易峰惊慌无措的抬手摸着脸,摆弄头发,在镜中不停得比对。
“天呐。”
……
姜易峰有些难以置信得看着镜中人。
这血......
连忙撩开被血浸红的衣服,看到左肩和腹部正中有两处拳头大的圆形豁口,继而联想起枪声,想必是子弹穿透时在体内翻滚飞出,将肉炸开。扭转左肩膀,背面正是一个圆圆的小血孔。
伤口这么大?为什么还能动!
“没想到经常看网文的我,真穿越了!”
姜易峰不愿意相信,忙用手捂着脸,倒数了三下,手一开!
“干!”还在原地。
把经理打休克引发穿越?至于么!紧闭双目干咽着,凌乱的思绪显然对此时没有帮助。
呼,放松。
深呼吸几口,镇定情绪后,姜易峰检查了口袋,确认没东西,脱去上衣,沾水擦拭身体上的血渍。
伤口早已不流血,擦拭中偶尔触碰伤口时,有些轻微的刺痛和麻痒。
擦拭干净,姜易峰对着镜子仔细的观察左肩伤口,豁口竟然自己在生长恢复!嫩白的肉触像虫一样蠕动,只是过程缓慢。
腹部的豁口也是一样在慢慢生长,不同的是,隐约感到腹部之下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
竟然能这样!姜易峰难以置信的看着伤口,转而盯着镜子,自问道:
“你小子到底是谁?!”
言毕,脑中缓缓浮现出了数个记忆片段。
夏奇安,二十岁。母亲是盖尔人,边民。父亲是夏人,乌昌西道驻守上军将。
五岁时,夏国与阿卡德帝国爆发了争夺乌昌北道归属权的三年战争,战乱中,夏奇安和母亲被来自阿卡德的奴隶贩子捉住,至此与父亲失散……
六岁时,辗转多地,最终落脚在阿卡德帝国首都萨尔贡,无法脱手的奴隶贩子便将他们母子以人畜的价格贱卖,转了两手后被倒卖到阿卡德帝国学院。
母亲在他十一岁时,因在宴会上不慎打翻牛油,被学院管事沙特图活活鞭打至死。
一直到二十岁前,凭着天资聪颖,过目不忘的能力,被语言学大学士亚路博看中,服侍起居,偶尔有机会担任学士助手,做资料整理,分类文献的工作。
期间耳濡目染,又有机会偷空看书,久而久之精通了各民族的语言和文字,尤其是大洪水前的象形文。
大洪水?这个世界也有过大洪水?
姜易峰不假思索,地球上很多文明都有过大洪水的传说,我朝有大禹治水,西人有诺亚方舟,还有一个,嗯......有个叫苏美尔的文明,也有大洪水的记载!
想到苏美尔,顿时觉得夏奇安记忆里的阿卡德帝国似乎根苏美尔有什么联系......
停顿片刻,姜易峰继续搜索着夏奇安的大脑。
一年前,亚路博带着科考队在柰眸国斯周边的沙漠中发掘古代遗迹,偶遇一伙响马,一番激战后俘虏了科考队。
响马头人将一众奴隶脖子上的项圈斩断,释放了他们。夏奇安借此便向东逃走。
想到一路流浪中,浮现出了夏奇安在一个地表龟裂,被风化的山谷中,用火烧右臂上奴隶烫印记号的画面。灼烧的痛感好像历历在目。姜易峰不由抬起右臂,确实是一大片被烧化的皮肉恢复后扭曲得疤痕。
东躲西藏,饥寒交迫的流浪了半年后,夏奇安抵达乌昌西道,前往左营打听父亲下落。
得知父亲在三年战争中已殉国,左营中军将,叶肃接见了他。
叶肃念他是为国捐躯将帅前辈的后人,给他一枚平兴银猪龙,一吊孔方铜大子儿,给平京友人写了书信一封,帮他讨个差事,便安排他跟着边贸驼队前往夏国国都阳城平京。
再往后,记忆一片破碎模糊,怎么也想不起来最近几天发生了什么。
还没来得及细想,肚子突然绞痛起来,这绞动就像肠子闲着没事干,自己打了个死结玩!
额头豆大的汗珠立刻淌了下来。
我次奥!都穿越了!怎么还闹肚子呢?夏奇安这货也吃农家乐烧烤了?
姜易峰喘着粗气,跌跌撞撞挪到马桶,绞痛越来越强烈,疼得他眼泪激出来。
坐了片刻姜易峰觉得这不是办法,绞痛难消狠劲上头,算了!深吸一口气,牙咬的咯咯作响,额头憋得青筋暴露,双腿膝盖碰膝盖,脚成内八,使出全力!
“嘿!”
噗——!
只听静夜中,有个东西‘叮咣’一声脆响,打在瓷壁上,紧接着‘咕咚’落入水中。
......
姜易峰一脸紫黑,用充满血丝的呆滞目光茫然望着前方,喃喃自语:
“我……难不成,拉出个钢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