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太子殿下,李将军的遗体已送至善英寺妥善安置。”
太子点点头,示意知道。手上是一份捷报,目光落处是李元恪,他的弟弟,怕是再也收不到这个人的捷报了。
他心中一堵,抬头看来人还没走。
“还有何事?”
“臣回来时,看到了王阮的车驾已经等在宣武门外。”
想起这个富贵草包,太子就来气。
“他想见什么人,不拦着。另外,着手安排,我不想在殿中看到他。”
“是!”
约两刻钟,屋里传来茶盏碎裂的声音。隐忍且愤怒。
礼部侍韩文谨的岳丈东川公马末明,爆出王阮在老家纵恶奴行凶,殴杀两位县学书生,弹劾其行为不端。
皇后欲劝诫太子,被太子以书生乃国之文脉,不可轻视,生生阻塞回去。后又建议擢升郁唯代将军之职,此一举朝堂哗然,太子与陛下却始终一致,与群臣约定,给其两年考察时机,退一步,陆平年门生,王登成领将军之职,郁唯为副将。
大梁朝堂臣强君弱的势态被打破,一股年轻锐意的气息扑面而来。
与此同时,昔日的黄三公子正小心翼翼地讨好拓跋秀,面对那个乖戾且不受控的太子,拓跋秀明显更偏爱这个刚刚回来的儿子。
拓跋望与拓跋维二虎相争,拓跋秀竟然并不加以阻拦。外加华夫人四处打点,朝中拓跋维的威望日日俱盛。
“殿下,东明黄被杀了。我们没来得及。”
“好。”
“此事要不要传知陛下知晓?”
“不用了,东明黄生前虽表明为我所用,但此人阴狠。若不是为着他手上的兵,是不会拉拢他的。”
“那我们再推举些自己的人上去?
“不必!”
“这样一来,朝堂之上五五之数,就被打破了?”
黄维听到这儿难得笑了。
“厉越,你以为陛下当真历练我呢?”
“难道陛下不是有意扶持?”厉越端了火盆过来。
“错了。国不可二君,太子已立多年,朝中威望哪是我们几日之功能撼的?”黄维摸着袖口的细线,思绪回到远处。
“他扶我,一是为太子施压,做他的磨刀石,二是为弥补心中缺憾,做些徒劳挣扎。想着他百年之后,新帝会因为我的威望而不敢擅动。”
“那他也是有意扶持,可以利用。”
黄维不动声色地看着厉越,看得他后背发凉。
“厉越,记着,我爹的头颅在拓跋望手里。我与他们父子二人,不!死!不!休!”
“属下知错!”厉越伏地谢罪。
“起来吧,如今之势,谁先停下来,谁就赢了。我们争得血雨腥风,已经动摇到国之根基。再往前走,就错了。”
“怕是太子是不肯停下来的?”
“那是皇位啊,不置我于死地,如何能停?”
火盆里炭火正旺,照得一身紫衣的黄维格外狂放。移风易俗,从外表已经看不出当年那个谦谦君子模样。
隆冬惊雷,主仆二人同看窗外。
黄维那双拔算盘、弄琴弦的手,要杀人了。
“殿下,起风了。给您送件衣裳,早些歇息吧?”
“好!”
进来的一女子,仿佛是宜和。厉越见状离开。
女子叫昱柔,与刘宜和七分相似,若不是衣服发饰,远处看,的确是宜和。难得太子有心,也不知道哪里找来的这姑娘。
“太子罚你了?”看着她微跛却极力掩饰,黄维终于还是没忍住问。
“没有。是妾不小心摔到的。”
黄维披好衣服,回寝殿。留下她自责,不该瞒他。
果然,东明黄遇刺的消息让拓跋秀震怒,与太子在后殿争执不休。太子及其谋臣在紧要关头,竟将祸水引至拓跋维身上,不仅让他当庭受杖三十,还罚去一年俸禄,禁足府中好生读书。
当黄维拖着血淋淋的身体来到华夫人宫中时,她第一次慌了神。放下一切仔细照顾。
拓跋秀很快回过味儿来,奈何君无戏言。太子得高人指点,一切回到原点。跟黄维当初来的时候一样,却又不一样。
太子扶摇直上,仿佛失望到底的黄维与拓跋秀彻底冷战,除了巡禁宫卫,不再领其它职务,逐渐失势。
他在等风、等雨、等一击而毙。
回到扶阳王府,南宫千得力大将穆至休因一场家中变故,宣布中立,脱离扶阳王府。太子依然小心谨慎地对待南宫千。
宗瑞生得知师弟惨死,伏案嚎啕大哭。他们三人成了君臣,为了成全当年力保天下三十年太平的愿景,却没想到是如此下场。
他匆忙整理书卷,不顾年迈,千里奔丧。
十里长亭,刘宜和单独送行。
“先生,此去路途遥远,万请珍重。”
“为师记下了,一定珍重。”
宜和看着一夜苍老的恩师,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想要我带回去的吗?”
宜和扑通跪下,再也忍不住哭求:“先生,我阿爹千里托孤,已是尽力了,还请您千万不要责怪他。我一定为孩子延请名师,悉心教导,以慰李老将军在天之灵。求您别怪他。”
看着懂事得令人心疼的刘宜和,伸手去扶,“孩子,你起来。”
“是为师对不住你们。我们兄弟三人,当年只设想了三十年天下太平,以谋国力,哪怕身死也无悔,却唯独没有考虑到你们,是我对不起你。”
“先生……”
“此一别,不知何时能再见,公主请回吧,老夫若有命回来,必躬身入局,力保扶阳王登基。若无缘,宣卫宁也是智计无双,劝殿下重用。”
“记住了。先生要保重自己。”
一人一马,远去。
“师父!”
马蹄一顿,长风烈烈,宗瑞生翻身下马,朝公主方向跪下。
“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孑然一身,想着了无牵挂,为谋天下安定而死。却害得两个师弟,一个骨肉分离,一个家破人亡。
好在天要亮了,前方旭日将出。
“公主,我们回去吧。王爷在亭下等着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