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镇内,一幢精致的小楼安详地隐没在一大片树荫之中,和煦的阳光给它披上了一件浅黄色的外衣,更增添了几分神秘。
午后时分,东边的小屋里暖洋洋的,马努醒了有一会儿了,他感觉浑身疼痛,身上好几个地方被绑了起来,勒得很紧,很不舒服。他的脑子里有一段时间的空白,他不知道那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大婶端着一个盆子进来了,她十分和蔼,长期的劳作使得她手脚灵巧,做事利索,她看到马努睁开了眼睛,不禁惊叫一声:“五郎,快来!”
一个长相憨厚的大叔匆匆进屋,看到马努醒了,顿时满面笑容,“你醒啦?”
马努此时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他只是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还有反应。
大叔说:“我叫张五郎,她是我媳妇陈秀娟。”
秀娟在凳子上放好盆子,绞干毛巾,对着马努说:“我给你擦擦身。”
马努觉得尴尬,但是说不出话。大婶掀开被子,开始给马努擦洗身子,一边还不停说话。
“我们家五郎为了给药房采药,前天大清早就上牛郎山了,结果药还没采到呢,就在山脚下发现了你。他这人忠厚老实,当时发现你奄奄一息,他总不能见死不救啊,因此就把你抱回来了。”
马努经大婶用热水擦洗,感觉身体暖和了,血液流通也顺畅了些。
秀娟继续说:“按理说,我们应该把你送医院的,可是最近家里出了点事,怕因为你惹上更多的麻烦,就把你留在家里了。辛好你醒过来了,不然我们真的会良心上过不去呀。”
马努努力想要说话,可是口干舌燥,发不出声音。
五郎赶紧去倒了一杯热水进来,秀娟喂马努喝了几口水。
马努感觉喉咙好一些了,艰难地开口问:“我睡了多久?”
秀娟回答:“两天。”
天呐,整整昏迷了两天,马努暗暗吃惊。
秀娟又问:“你现在能吃东西吗?”
马努点点头,他觉得饿了,好像几年没有吃过东西了。
五郎一会端进来一碗热腾腾的粥,秀娟说:“昨天,我们就煮了一锅皮蛋瘦肉粥,想到你一醒来就能吃,结果你一直没有醒。今天早上我们又煮了一锅,希望你能吃上。果然老天爷显灵,你终于醒了。”
秀娟说着,开始喂马努喝粥。马努真饿了,一口气吃了大半碗。
秀娟还想喂他,马努摇摇头,现在他还是很虚弱,任何事都要慢慢来。
秀娟接着说:“我们不敢送你到医院,但也怕耽误你的救治,五郎请了药房的人来看过了,给你开了药,外敷和内服都有,总算把你救回来了。”
“秀娟,让他休息吧。”张五郎见媳妇喋喋不休,怕马努烦了。
马努吃力地欠身说道:“谢谢。”
五郎和秀娟忙齐声回答:“不要谢,不要谢。”
秀娟又说:“你休息,我给你熬药去。”说完,两人都出去了。
马努恢复得很快,喝了中药确实有效果,胃口也开了,仅过了一天就可以下床走路了,五郎和秀娟都很高兴。
五郎的房子很大,不像是普通农人家盖的房子,可是内部布置却极其简朴,怎么看都觉得不协调。
五郎夫妻俩有两个孩子,女儿在镇政府工作,上班不久,儿子还在大学念书,平时不在家。家里有几块地可以种,五郎还在外面找活干,日子过得还算滋润。
马努在角落里发现了几个铜人,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铜人上面画出了人体的经络线路,是练习内力的很好参照物。秀娟见马努拿着铜人看了老半天,于是说道:“这是我弟弟送给我儿子的礼物,希望他好好练功,可是他根本没有兴趣,他只喜欢打游戏,这几个铜人就被他扔到了角落。”
马努心里暗暗叹息,有这么好的机会却不知道好好把握,真是太可惜了!他默默地又把铜人放回了原处。
马努说:“你弟弟一定在这方面很有成就,不知他在哪里高就?”
秀娟叹了口气,“小时候,家里穷,送他去出家,这样他就不至于饿肚子,他自己也争气,学了一身的本领,比起我们种田,可出息多啦!”
马努说:“看大婶你这么能干,想必也知道他一定很厉害。”
秀娟有点不好意思,“你太夸奖了。”
马努见她不肯说出她弟弟在哪里出家,显见一定有隐情,他这时候倒也不方便追问。
马努服了几次药,身上的疼痛已经好多了,秀娟说:“你的命真大,五郎发现你的时候,你身上被紫藤花缠着,你从山上掉下来,多亏了一些爬藤植物的阻拦,不然,早摔死了。”
马努说:“我看牛郎山不高,山坡也不陡,还长满了树木,从山上掉下来,活命的机会很大吧?”
“谁说的?以前也有掉下来的,结果他们都摔死了,就只有你命大。有些事情我以前也不相信,现在也不得不信。”
“什么事情?”马努不禁好奇。
“凡事都由上天注定。”
马努不由得也暗自庆幸自己命大福大,好几次从鬼门关前走过,他想起自己近期的遭遇,每一件都惊心动魄,心里不禁唏嘘。
晚上,五郎和他女儿都回来了。女儿显得闷闷不乐,拿着手机低头看。
“小语,吃饭了,别老盯着手机看,那玩意辐射大,会影响身体的。”五郎心疼女儿的健康,不厌其烦地提醒她。
小语白了她爹一眼,收起了手机,心想,你根本就不懂,手机辐射对人的影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
“小马,你是哪里人啊?”秀娟在餐桌上问道。
“江城,一个很小的城市。”
秀娟羡慕地说:“那也是城市啊,哪像我们这儿如意镇,还算是乡下。”
马努说:“现在城乡差别越来越小了,乡村也很舒服的。大叔大婶,你看你们的房子这么气派,换作城里人,根本想都不敢想啊!”
五郎忐忑说道:“说起这个房子,我们本来是无福消受的,大概是前世积德,现世福报吧,这天大的福利就意外降临在我们面前。”五郎见秀娟面色不悦,只得立刻闭嘴。
秀娟赶紧岔开话题,问道:“小兄弟,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我是建筑工人,在工地上开车。”
秀娟说:“那也很不错,可惜我们这里很少有这样的工作。”
五郎问:“家里还有什么人呀?”
马努回答:“我爸出远门了,一直没回来。我妈出了意外,住在医院。”
“啊~~”秀娟和五郎都感到深深的伤感。
秀娟又问:“小兄弟,你是怎么到如意镇来的?”
“不瞒你们说,我前一阵得了怪病,在医院躺了好些日子,还差点死掉,后来又中了剧毒,被当做死人运到此地附近,再后来就不知怎么上了牛二的驴车,就这么阴差阳错来到了如意镇。”
大家听了深感震惊,这样的情节大概只有电影里面才会有,现实中发生太不可思议了。秀娟相信凡事天注定,这一连串的事情如果是真的,那只能说,老天爷也太不用心啦!
五郎说:“小兄弟,你历经磨难坚持到现在,很了不起!人们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以后保证会一帆风顺,大有作为啊。”
马努则说:“我能坚持到现在,全靠贵人相助,其中就包括大叔大婶你们两个。我现在能活着,就已经感觉很辛福了。”
五郎腼腆道:“小兄弟过奖了。”
“看来,你和如意镇也是注定有缘。”秀娟十分感慨,“你以前来过如意镇没有?”
“小时候来过,呆了几年。不过现在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五郎问道:“你怎么会到牛郎山上去的?”
“我是去采药的。”
“采什么药?”
“紫藤花叶。”
五郎一拍大腿,“嘿,巧了!这次药房也叫我去采紫藤花叶,这味药以前很少人用,前几天,有一个客户一下子就把紫藤花叶买光了。”
秀娟好奇地问:“小兄弟,你为什么要采紫藤花叶呀?”
马努说:“我的一个前辈被人打伤了,需要服药养伤,其中就要用到紫藤花叶,药房仅剩的一点也用完了,他的伤还没好,着急要用,所以我就和同伴一起到牛郎山上去采药。”
五郎对马努又添几分好感,“小兄弟真是菩萨心肠,急人所急,像你这样的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马努微微一笑,“大叔大婶也是菩萨心肠,不然我早就横尸野外了。”
五郎立刻脸红忐忑,秀娟却是暗自欢喜,一脸满足。
过了一会儿,秀娟又问:“你说的那个前辈是什么人呐?”
马努回答:“他就是如意寺住持释守信。”
五郎和秀娟突然脸色大变,小语也是面色一沉,放下筷子说道:“我不吃了!”说完,起身走了。
马努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也不敢问,三人就这么闷着头吃完了饭。秀娟去洗碗了,马努说:“大叔大婶,我出去散步,活动活动筋骨,我打算明天一早就回去了。”
五郎和秀娟齐声应道:“哦,好好。”竟没有一丝挽留之意。
五郎的房子位于如意镇的边缘区域,没有中心地区那种热闹的气氛,行人稀稀落落,倒是很悠闲。有几家小吃店和咖啡馆亮着灯,旁边还有一个电影放映厅在营业。
马努百无聊赖慢慢走在昏暗的街上,想着五郎一家为什么听到如意寺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路上不时有狗跑来跑去,低声吠叫,还有一对对情侣漫步经过,他们乘着夜色,卿卿我我,互诉衷肠。刚刚就有一对男女从马努身旁经过,他觉得女人的背影有点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懒得去多想,便自顾自朝前走了。
这对男女一路上并没有说话,他们一直走到了树丛边,才停了下来,他们就在灯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里说话,男人还戴着帽子,显得与众不同。
男人说:“你晚上叫我过来见你,到底是什么事?”
女人迟疑了半天,“阿志,我不知道怎么开口跟你讲。”
阿志说:“小语,最近你怎么变得怪怪的,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原来这姑娘就是五郎与秀娟的女儿小语,难怪马努看着她的背影会觉得眼熟。
小语似乎下定了决心,“好,我就直接说了。”
阿志说:“你说吧,我听着呢。”
“我,我怀孕了。”
“啊!”阿志不由得大吃一惊。
“我这几天六神无主,脑子里整天想着这件事。”
阿志似乎还有点不相信,“小语,我们每次都很小心的,你怎么就怀孕了呢?”
“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这都怪你!”
“小语,除了我,你还有没有别人?”
小语生气了,“你怎么能讲出这种话?我现在一心一意都在你身上,你这样的身份,我还没嫌弃你呢!你倒好,居然怀疑起我来了!”
阿志忙赔不是,“你别生气,我不就这么随便一猜么。”
“这种话怎么可以乱说?”
“小语,你看,过去的事,我也没有计较,不是吗?你以前交往过一个男朋友,叫什么来着?对了,好像是阿俊,对吗?”
小语吃了一惊,“我从没有告诉你阿俊的事,你怎么知道?”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我就想,会不会他又回来找你?万一你一时糊涂,做了荒唐之事……”
小语赶紧打断了他,“没有的事,你不要胡说八道!”
“好好,我们都忘记过去,大家都向前看。”
小语终于破涕为笑,“这还差不多。”
“孩子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小语说:“我想把他生下来。”
“不行!你要是未婚生子,你的工作就怕保不住了,这万万不可。”
“那我们先结婚好了。”
阿志犹豫地说:“可是我现在的状况,真的有困难。”
小语生气地说:“你还念念不忘你的宏伟计划!你的计划太遥远了,等到它实现的那一天,我已经变成老太婆了,你也一定变心了。”
阿志安慰她说:“我对你一心一意,你还不了解我么?”
“那你什么时候拿出办法?”
“明天早上,我们还到这里,我告诉你我的打算,好不好?”
小语说:“好,明早六点,不见不散。”
“一言为定。”
马努回到小楼,晚上一家人相安无事,马努也睡得很香。
早上,马努很早就起床了,他要走了。马努摔伤后破掉的衣服已经被秀娟仔细地补好了,他也没有行李,他穿好衣服就准备回如意寺去了。
五郎和秀娟很早就下地干活了,他们给马努留了纸条,上面写着:早饭在桌上,吃完了再走。看了纸条,马努的眼睛湿润了,双方虽然产生了隔阂,但是他们仍然礼数周全,体贴入微。
马努走出了小楼,外面已经很热闹了。农村的人有早起的习惯,因此早上的活力特别强。
街上弥漫着淡淡的白雾,那是早餐店漂出的炊烟以及从食物上散发出的热腾腾的蒸汽。
街边还有人摆出了书报摊,摊主的小黄狗躁动兴奋,不停地窜来窜去。马努经过的时候又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这次光线比较明亮,他终于看清了,她正是小语。
马努本来想,五郎一家的事,他不应该再去关注,但是架不住好奇心的驱使,他还是悄悄地绕到一旁静静地观察。
“小语,我考虑再三,这个孩子不能要。”阿志先说道。
“你是说打掉?”
阿志点头说:“对。但是不能去医院,这样大家都会知道了。”
“你有什么好办法?”
“我请人弄了一个配方,你吃下这个药,很快就可以把孩子打下来。”
阿志拿出一个灰色的水壶,倒了一些液体到小杯子里,他小心翼翼地把杯子递到小语的手中。
小杯子里面散发出很轻微的特别气味,引得嗅觉敏锐的狗狗纷纷过来。书报摊的小黄冲在了最前面,还不时吠叫。
小语接过杯子,将信将疑,内心还在斗争,孩子到底是留还是不留,就这么犹豫不决当中,一个晃神,堕胎药洒出了一半。
地上的小黄狗不明就里,上来就用长舌头一舔,然后又跑出去了。可是,小黄没跑出几步,便突然抽搐,倒在地上,四脚朝天,不再动弹。
这一幕,都被小语看在眼里,“你杯子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小狗吃了会死?”
阿志镇定地说:“狗的体液和人不一样,人吃了没事,狗却不行,这不奇怪。”
小燕说:“不行,我不要吃。”说着,把杯子里剩余的液体也浇在地上。
阿志说:“你怎么那么不听话呢!”
“莫非,你是要害我?”小语突然一阵后怕,“你的壶里到底是什么东西?”
此时,阿志的眼睛里露出了凶光,“这都是你逼的。”
“什么?”
“你只考虑你自己,坏了我的大事。今天不管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都要给我把这个堕胎药吃下去!”阿志说着,强压着小语灌她喝壶里的东西。
马努一看,这要闹出人命,于是立即冲过去,大声呵道:“住手!”一把夺下水壶,扔到地上。
马努和阿志看到对方,同时叫了起来,“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