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前十分钟点的快餐已经送到了宿舍,恰巧我也到了宿舍,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快餐店就在离学校西边铁栅栏围墙不到三百米的地方,快餐店有很多很多家,每一家的一家人都来自与我老家相邻的城市,相对同样落后,他们和我们说着几乎一样的方言,除了与家人朋友的通电话,我在这里没有说过一句家乡话。在这里,我还不曾交到一个知心朋友。劣质塑料餐盒托盛着吃了半个月的土豆丝与炸鸡腿的味道,炒黑了的红辣椒皮都散发着同样一股酸味,我闻着想吐,打开了又合上,推进五十厘米宽书写桌的最里端,舍友在上面的铺上翻腾。后来谁坐在这里看了《五十度黑》、《五十度灰》、《五十度飞》,我就无从知晓了,我只知道它们都不好看。踢开脚上的鞋子,钻进被窝,掉到屁股三分之二处的牛仔裤,打开皮带扣眼一脱就掉,被窝里把它踢到床尾。舍友们都在各忙各的,任意排列组合,谁与谁的关系都不那么好,心知肚明。
天气预报不准确,雨越下越大,学校发的被子此刻有点冷潮。从十三点多睡到十八点十三分,醒来,睁眼,翻身,宿舍里进进出出,大家已经开始吃晚饭,隔壁宿舍的同学来串门,抽着烟,大声,笑骂,白色陈年的地砖上面满是黑色湿泥沙的脚印,各种菜饭味道,走廊里也很吵闹了,雨水还在打着防盗窗,窗外去往热水房与浴室的路上,有很多女生说话的声音,在各色雨伞下应该有刚刚出水的芙蓉吧,有暖瓶爆炸的声音。翻身覆去,蒙头闭眼,又睡。我从没梦见英语老师,一次都没有梦到她。XXXX大学,五千多名女性师生,我也没能梦到过一个。军训时,对面纺织服装系方阵里的执旗女生,整齐的牙齿很白,单马尾飘扬清爽,笑起来很好看,给我一种瞬间忘却烦恼的感觉,踢不好的正步就歪着吧,晒黑了的地方迟早会白回来,再后来我才知道这叫做治愈,成为了我最喜欢的一类女生。后来军训结束了,她脱下了迷彩服,我就认不得了,消失在五千名化了妆的女生中,我祝福她设计的衣服穿在身上可以和她的笑容一样,赏心悦目,七彩祥云般化开每一颗心。在这里,我还不曾拥有一位知心爱人。后来,我得以有机会加了校花的通讯方式,她始终孤身一人,是吗?我以为在她高冷的外表下有一颗萌灵二逗的心,时或不时我会装作很随意的找她聊两句,心有灵犀,我自以为我们彼此有意。我是有意的。再后来,我发现她其实不愿和我多说一句话,这里面不存在一丝矜持,更不存在一层看不透、一戳就破的窗户纸。我看到的全是自己的窘迫,这种窘迫不是众目睽睽之下被拒绝的窘迫。你的臆想,以为的郎情妾意,被射进来的阳光照的满目疮痍,根本不是黑暗中光亮的样子。我幻想的所有美好,从她的角度来解构,全成了事故。我幻想自己的理想实现,世俗意义上各种发迹,我们生活富足美好,都在此刻变得好笑,笑的我鱼尾纹、抬头纹越来越深,发际线越来越高。
那时候,我所认识的男同学都说她是校花,我也不知道那是为什么。看来,除了英语老师,我在这个学校里还是对女生有过非分之想的。刚入学时,自来熟的同学就说,谁还真指望来这里学习以期在四年后的将来找个好工作啊,就是为了拿个文凭,家里早就把工作安排好了。是的,这个同学说的是相当一部分人的情况。有那么幸福的一类人,专业是家里选的,工作是家里安排的,老婆是家里相亲指定的,房子车子是家里买的,孩子是家里带的,很幸福吧。原来人不努力,也可以活的很好。我真的非常害怕成为那样的人,虽然有时候我对这些是有艳羡的,有不平衡的,但我打心底里害怕真的成为那样。有些害怕也注定是自作多情,我再怎么担心,也都不可能成为现实。现实是,直到当我毕了业,工作在我心里仍是个不清不楚的概念,不知道究竟味着什么。全职的工作,与我此前做过的种种工都不一样,性质都不一样,对我个人及家庭的意义都不一样。我对待它们的态度一冷一热,它们回应我的姿势一个拒绝一个迎合。我总是后知后觉,工作的套路和学习的思路全然不同,我不能在职场中还是全副武装的十足的一个书生。我只有呆在学校里,从事教育工作,在教职工的身份之下最大可能的保留书生的本色,以致成为一个更书生的书生。这也是在我真正进入了社会,成为了一个百分百的社会人之后,审视的自我,得不到更好,更适合就成了某种最大的可能。但更适合最后也成了更不可能,我是个第一手文凭就很烂的书生。第二手,第三手…的文凭,从我毕业之初的选择开始,这条路不是说烂牌的问题,是连牌都没有了。我很痛苦也很困惑的是,在毕业之后要继续工作到丧失劳动力为止,我还抱着书生时的梦想是对还是不对,一边伸长了左手努力去抓取上空的梦想,一边抻着脚努力勾着下坠的生活,悬而又悬,右手在空中乱舞以保持平衡,生活里的人笑我不切实际,梦想里的人笑我不自量力。生活里的人劝我赶快放手,梦想里的人要我别再白费力气。好像我一松手,跌落、坠落、降落到生活里,生活里就会有人接着就会有东西垫着,生活就很容易似的。梦想可以成为生活的一部分吗?饱含梦想的生活,从来都是不容易的吧。那没有梦想的生活呢?柴米油盐酱醋茶,没有了对自己的期待,完成的全是别人对我的期待,是不是就非常容易了?我只能一遍一遍地唾弃与埋怨自己,为什么书生时的梦想不能在书生时就全力以赴去实现。为什么小时候就要做着长大的梦。你的梦想是什么?我有对自己的期待,我也有别人对我期待的那些期待。我想先完成自己对自己的期待,然后才能更好地完成别人对我的那些期待,而这部分期待,在那时不能叫“完成”,它们也将是我人生幸福的源泉。顺序在我这里不能变,这是我生活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