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终于走了。”林柔紧紧地环抱着肖雄的腰，脸在他的胸膛蹭来蹭去。
“我今天是不是不应该过来？”肖雄眼神飘向门口，紧张的神经还没有松弛下来。
“怎么会。我想你，我想见你，我今天好委屈，心里好难受，不见到你我会烦闷得睡不着觉的。”
林柔撒着娇，她抬起脸看向肖雄，那娇滴滴的眼神看得肖雄浑身酥软，他忍不住把林柔抱得更紧了。
“怎么了，谁让你受委屈了？”肖雄眼中满满的都是爱，低头垂眼，全都倾泻在林柔的脸上。
“那个变态导演，也不知道他想要什么，无论我怎么演，他都挑我毛病，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骂我！姐姐可好，非但不帮我说话，还向着他，说他批评的是，还跟他低头道歉，说都是我的不好，让我好没面子！”林柔气鼓鼓地说到。
肖雄嘴角一紧，脑海里都是林婉跟大家道歉的情景。
“你现在是在怨导演，还是在怨林婉啊？”肖雄被林柔拉到了床上，肖雄靠在床头，林柔则躺在他胸膛上，依偎在怀里。
“我也不是怪姐姐，我只是觉得她应该更护着我。”林柔心烦地摸着肖雄的衣服扣子，嘴巴嘟了嘟。
“林婉是你姐姐，从小就疼你。你记得吧，你初中时，隔壁班的女孩儿欺负你，她还去找人家算账呢。她无论什么时候肯定是偏袒你的。就说今天，说到底，她也是为了你，才跟别人低头认错，所以，你不应该怨她。”肖雄用手指从林柔脸上轻轻划过，在她的下巴一钩，抬起了她娇艳可人的脸。
“我知道，但为了不是我的错，不停地跟那些无礼的人道着歉，不就是变相地承认错在我吗！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希望我最爱的人永远地站在我这边，当时我真的很生气，看着她跟别人低头……”林柔的表情，任谁看了，心都化了，怎么可能再责备她。
“你就是嘴硬，说到底你是见林婉为了维护你而放下自尊心，所以生自己的气吧。明明在乎着别人，为什么非要用闹脾气这种方式表达呢？为什么不能柔和点，把自己的想法直白的说出来呢？你这么善良，你的心就像颗纯净的水晶一样。”肖雄像在触摸一个气泡一样轻柔地摸着林柔的脸，心平气和地开导着她。
“我善良吗？你这么说我，我反而觉得自己好坏。”林柔哀哀怨怨地八字眉，楚楚可怜地眼神，惹的肖雄忍不住捏起她圆润的小脸，被他这么一捏，林柔嘟起的樱桃小口更让人垂涎。
“为什么这么说？”肖雄盯着林柔的嘴，喉结涌动了一下。
“也没什么，只是我向姐姐发了点脾气，把不小心把保温杯里的水打翻，水溅在了她的脸上。”林柔小声嘟囔着。
肖雄一惊，松开了手。刚才还含情脉脉的眼神像被抽走了一样，眼里简单的只剩下担心。
“保温杯里的水，是热水吗？她没事吧？”肖雄被突如其来的不安冲昏了头脑，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林柔没有料到肖雄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疑惑。
见林柔的脸色变了，肖雄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他对自己的反应也是始料未及的，不过很快他就冷静下来。肖雄又抓住林柔的手，一边捏着林柔软软的手指，一边平静地解释到：“我是担心你，小傻瓜。你们姐妹俩关系那么好，如果林婉被热水烫伤，你肯定也心疼，何况是你一时冲动误伤到的她，你肯定自责个没完。我就想着如果她伤的不重，你心里可能还能好受点。”
“是这样吗？看你刚才的样子，还以为你……”林柔睫毛忽闪着，透出里面娇媚的光。
“以为什么？我和她这么多年兄弟情你也吃醋啊？”肖雄故作镇定，抿出一丝微笑。
“谁吃你的醋，讨厌！”林柔也觉得自己吃的醋有点可笑，肖雄要是对姐姐真有歪心思，也不会拖到了今天。她娇羞地轻轻拍了一下肖雄的胸口，那只本是自由的芊芊细手也被肖雄一把抓在了掌心。
“柔柔，我对你的真心，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好不容易又走到了一起，这点信任都没有吗？”肖雄把手指探进林柔的指缝，与她十指紧扣，认真地看着林柔如星星般闪耀的眼睛。
肖雄炙热的眼神暖暖的宛如一杯热水烫过的纯酿，看得林柔如痴如醉：“怎么会，我信任你，因为我爱你。”
“我也爱你！”肖雄牵起林柔的手，放在嘴唇上，亲吻了一下。
“柔柔，不过我希望你以后也可以别那么莽撞，你和林婉的姐妹之情对你而言有多么重要，你我都知道，所以别因为一时之气伤了感情，要不你伤心，我也难受。”
“知道了。”肖雄的臂膀，让林柔像被清波托起，浑身放松自在，情绪舒缓了许多。
哄睡了林柔，肖雄蹑手蹑脚地关上了房门。他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想着林婉就住在这一楼层的某一个房间里，想着她可能自己一个人正默默忍受着伤痛，不知为什么，怎么也挪不动沉重的步伐。
握着手机，屏幕里显示着林婉的微信界面，肖雄好想给她发一个微信，问问她是在哪个房间。可是自己现在在与林柔偷偷幽会，偷偷是什么意思，自己还是清楚的。虽然林婉知晓两人的关系，但这才没过几天两人就按捺不住对彼此的思念私下见面，要是林婉知道了，一定会很生气。何况，现在以什么立场担心林婉？自己凭什么堂堂正正地关心她，自己都说不清。
肖雄把输入的文字删除后，将手机往兜里一揣，避着人们的耳目，快速离开了宾馆。
“婉儿，一会儿妈妈就带你去一个没有邪恶，满是幸福的地方。”妈妈穿着一条单薄而洁白的长裙，打扮的很漂亮，像个天使一样。
“妈妈，那是什么地方？有糖吃吗？”小林婉仰着脸，眨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肉嘟嘟的小脸像一个蜜桃，粉嫩粉嫩的。
“那里到处都是雪白的棉花糖，婉儿可以尽情地吃。”妈妈虽然笑着，眼中却说不尽的忧伤。
“那太好了，妈妈，我们快点去吧，婉儿想要糖吃！”小林婉拍着肉肉的小手，兴奋地手舞足蹈。
一路上，妈妈紧紧地牵着林婉的手，一句话都不说。灿烂的阳光下，一道七彩汇聚在妈妈惨白的脸上，凄凉地划过，可惜没有任何人留意到那最后的绝望。
离家不远处就是一个公园，公园中心是一个巨大的人工湖。傍晚时这里总是聚集了很多人，有的在跳广场舞，有的在散步，也有孩子在嬉戏。不过此时朝阳刚刚唤醒沉睡的城市，这里还人烟稀少。
“来，婉儿，妈妈抱。”妈妈蹲下身子，张开了手臂。
小林婉蹦蹦跳跳地钻到妈妈怀里。今天妈妈是冷了吗？为什么身体抖得如此厉害？林婉感到奇怪：“妈妈，你冷吗？婉儿抱着妈妈，妈妈就不冷了。”说着，小林婉张开小手，抱住了妈妈的脖子。
妈妈紧紧地抱住小林婉，竟哭泣起来，嘴里一直念叨着：“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
“妈妈为什么说对不起？”小林柔无知地眨巴着眼睛，细声细气地问到。
“婉儿，妈妈保护不好你，保护不了我们的家。妈妈不是一个称职的妈妈，妈妈不是一个好妈妈……下辈子，只希望你能投身到一个好人家，有一个疼爱你的爸爸，有一个勇敢的妈妈，有一个温暖幸福的家……”妈妈泣不成声。
小林婉被妈妈的样子吓得不轻，也跟着哭了起来。
母女依偎在一起，抱头痛哭了许久。妈妈似乎筋疲力尽，已经哭不出声音来。她透过泪眼，看着一片死寂的湖水，都没发现已经是这个时节了。
初见林婉爸爸的时候，还是荷塘盛世。青波上仰面躺着的是宽厚碧绿，肥美硕大的荷叶。荷叶背后，躲藏着身姿曼妙的荷花，粉粉嫩嫩的，宛如娇羞的少女，半遮着面，偷看着意中人。
大鱼小鱼穿梭其中，吐着顽皮的泡泡；鸟儿略过荷叶，亲吻着一池荷花。
就在一片美好中，林婉的爸爸闯入了妈妈的画卷，妈妈以为就此找到了一生的幸福，但没曾想，不过是一个白日梦。
转眼间数年飞逝，梦醒时分，此时的湖水变成沉重的墨绿色，没有鱼儿在荷叶间嬉戏，不见了自由飞翔的鸟儿的踪影，只有莲藕躺在湖底沉沉睡去。
一切美好都已不在，生活也变成一片灰白。希望已被林婉的爸爸无情的斩断，自己除了孤独，绝望，悲愤，什么都没有了。
妈妈用尽吃奶的力气，踉跄着抱着小林婉站了起来。她步履蹒跚着走近人工湖。
“婉儿，愿意和妈妈一直在一起吗？”妈妈目光呆滞地望着远方。
“嗯。”小林婉揉揉眼睛，使劲儿地点着头。
“妈妈爱你。这个世界上妈妈最爱的就是你了。所以妈妈不能把你自己一个人留在这个肮脏污浊的地方，我不能让他们伤害你！我要把你带到天堂去，那里才是这么美好的你该生活的地方。婉儿，不要害怕，只要难受一下下，只要一下下，以后，你就不用经历妈妈经历过的这些痛彻心扉的痛苦了。而且以后你就可以和妈妈一直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妈妈会永远陪伴在你身边，和你一起画画，一起拍照，一起手牵手看烟花，一起……”妈妈再次哽咽起来，“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你会开心吧！”
小林婉似懂非懂的，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身体刺骨的寒冷，四周一片混浊，除了妈妈模糊的脸，什么也看不清。水从四面八方冲来，涌进了她的眼睛，耳朵，鼻子，嘴，它们像是无数坚韧的绳索紧紧地缠绕住她，死死地扼住了她的喉咙。突然间，小林婉感觉到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用力地抓住她的双脚，她挣扎着，却是枉然。妈妈好像放弃了争取生存下来的机会，她松开了抱着小林婉的手，飞快地下沉着。很快，黑暗吞噬了妈妈，也蒙上了小林婉的双眼。
“快打120，孩子还有呼吸。”
“大人也捞上来了。”
“这女人还有救吗？”
“好像……”
声音如此飘渺，是不是真的登上云端，来到了天堂。水声戛然而止，人声彻底消失，耳边死一般的寂静……
当太阳再次升起，眼前重现光明时，妈妈真的去了天堂，可是她没有遵守诺言，没有带着小林婉一起踏上通往幸福的路，更不可能和她相守一生。她的笑容定格在了她最美的那年，摆放在了那冰冷的小方格子里。
林婉猛地睁开了眼，泪水湿了枕头。又是这个梦，重复了二十年的梦。
所有人都以为她忘记了那场她人生中最可怕的遭遇，以为那段记忆留在了那池湖水中，谁都不知道那每分每秒都深深地烙印在了她弱小的心灵里——妈妈因为爸爸的背叛，第三者的凌辱，而对此生了无牵挂，抱着年幼的林婉投湖自尽。晨练的人虽救起了两人，可是妈妈因为早已没有活下去的欲望，她再也没有睁开眼，而林婉从此失去了一个充满爱的家。
那件事之后，有些人以为她失忆了，以为她年幼无知，不会记住过往，就为所欲为。那些口无遮拦的话，肆无忌惮地伤害，更让她刻骨铭心。林婉什么都没有说，而是把所见所闻所感全部封印在自己心里。
是不是妈妈想自己了，所以才让那个梦再次钻进了自己脑袋里。也是，回国后去探望过一次妈妈之后，林婉就再也没去过那冰冷的陵墓，妈妈一定是怨自己太无情了——去影棚见过林柔后，林婉忐忑地去到了妈妈的墓地。自从出国留学后林婉就再也没有回过国，更不用说这里，妈妈一定特别孤独，说不定还在生自己不孝的气。她对母亲有太多的愧疚，但也有太多的思念。她有满肚子的话想要亲口跟妈妈说，出国后遇到的人，发生的事，自己成长的点点滴滴，她都想事无巨细地分享给妈妈，她不想让妈妈错过自己人生的每个瞬间。更重要的是，她想告诉妈妈自己究竟有多爱她，有多想念她，没有她的日子自己是多么的孤独。林婉多想转动时间的轴承，让二十年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让妈妈可以陪在自己身边，见证她的成长。
擦着妈妈的照片，跟她说着自己爱上过一个人，又痛苦地松开了手。跟她说着自己回来的目的，希望她不要怨恨自己，也不要对自己失望。也跟她说了内心的纠结，一直积压在心底的悲伤，所有没有办法跟任何人分享的心事……说着说着，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林婉失声痛哭起来。只有在这里，林婉才可以活的最真实，只有对妈妈，她才可以毫无保留地吐露心声，她太累了，坚持地太辛苦了。一切都因为妈妈墓碑上甜美的笑化作了柔软，滚烫地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林婉抱着墓碑，几近虚脱……
窗外还是一片漆黑，可是挂满泪水的林婉怎么也睡不着了。她爬起来，把脸猛地扎进满满一脸盆水里，隐去脸上的泪痕。直到再次看到妈妈沉下去的笑脸，林婉再也坚持不住，终于抬起了头。她双手拄着洗脸台，支撑着沉重的身体，看着水珠一滴滴地滴落，默默地数着。
本以为此生都会对水有着莫大的恐惧，躲它躲得远远的。却没想到在自己最难受的时候，只有把脸扎在水里，才会让她忘记心痛，变得麻木。
你们当真不知道，人在做，天在看这个道理吗？你们就不知道会遭到报应吗？你们还能睡得安稳吗？你们还活的心安理得吗？
林婉拔起水塞，看着洗脸盆里的水打着转地坠了下去。那下面的黑暗，不及现实的半分——随着年龄的增长，记忆中的碎片已经自然而然地被串在了一起，那些曾经的懵懂，渐渐变得清晰明了。妈妈口中的，这个世界的肮脏混浊，她也真切地体会到了……林婉痛苦地闭上了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