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琬如就这样陷入了矛盾中。
她不想继续待在赵家庄,****见到赵苏晨,却也没有勇气带着小瓷继续去江湖里闯荡,这个时代,对于女子而言,太过残酷,想要生存而又不依附男人得想法太过天真。
就这样拖了两天,小瓷的情况渐渐好转,只是身体骨有些弱,还要好好调养。林琬如知道,这些日子以来,两人都过得十分艰苦,白天劳累不堪,晚上难以入眠,休息不好,伙食又差,身体难免会吃不消。又经过这么一折腾,不病也怪。
白天,林琬如几乎都是足不出户,只在赵苏晨安排的客房里睡觉,有时去隔壁陪陪小瓷,两人说说话,但很多时候也是沉默。赵苏晨每天都会来看她,她不跟他说话,他也没有言语,只稍作一停留便离去。
他的情绪向来不露于表,她根本窥不进他的心思。
又过了两天,小瓷的病彻底好了,林琬如便开始盘算着离开这里,正想着要怎么向赵苏晨开口,他却突然推门进来了,而且还带来了两盆小小的盆栽,搁在了她的窗边,想来是知道她不爱出门,容易在屋里憋坏,才想到送两盆植物来哄她开心。
这种举动虽然他没有解释,但林琬如却能感受到,心下更加不是滋味。
“晚上去看河边转转吧,今天是十五,那里应当很热闹。”赵苏晨忽然开口说道。
林琬如本想着拒绝,但转瞬想到这样逃避也不是办法,不如就趁此机会跟他说清楚,当下便点头道:“好。”
赵苏晨有些意外的惊喜,点了点头,道:“晚上我来院子里接你。”
走后,他送来了一套新衣裳,她试了试尺寸刚到,不由得诧异。一旁的小瓷赞道:“这衣裳像是给小姐量身制作的,合身又好看,花色也好。”
“是吗?”林琬如只是淡淡的附应了一句,心下也是明白赵苏晨的用心,只是难以接受他的好。
晚间,月华出升,赵苏晨果然来院子里接她了,两人信步走出了赵府,没有准备轿子,就直接沿着街道走去。因是十五之夜,街上的行人倒不少,一路走到河畔边,随处可见少男少女结伴信步而游。
河面上,到处飘荡着漂亮的花灯,有放灯的姑娘在河边诚心祈愿,姿态恭敬而虔诚,那放下的花灯,托载着自己的愿望啊,只要飘到河神那里去,或许就一定可以实现。林琬如想,我现在又有什么寄托呢?
“要放花灯吗?”正愣愣出神,赵苏晨的声音忽然从身畔传来,她回头,见他手里正拿着一只。
林琬如道:“我又没有什么愿望,放什么花灯?”
赵苏晨微微一笑,从花灯内抽出一张纸递给她,道:“你自己看看,愿望在在上面?”
林琬如踌躇,有些犹豫不定,他便塞入她手中,而后将头一偏,道:“我不会偷看。”
林琬如忽然忍俊不禁,小心翼翼将纸张展开来,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小字:坐拥金山银山,娶美男安居乐业。她蓦地脸一红,便将纸张揉作一团。
“要放到河里去。”赵苏晨忽然转过身来,要替她去放,她不理她,却扭头走了。
赵苏晨无奈,只好将空的花灯放入河中,悠悠荡荡,驶入河心,渐渐融入那那成千上万只花灯中,分不清彼此。
河岸边上有各式各样的小吃,林琬如穿梭其中,不觉得肚子也饿了,眼睛瞟到小摊上的糕点,那小贩笑道:“姑娘来一块呗,好吃着咧。”
林琬如咽了咽,刚想说要来一块,一摸衣袋才发现自己没有带钱,顿时觉得窘迫。还好赵苏晨已经赶了上来,递了银子,道:“拿十块。”
“这就给大爷包上。”小贩殷勤着拿了油纸,一一包好递过来。刚愁找钱,却发现那阔客与那姑娘已经走远了。
林琬如拿着糕点未吃,与赵苏晨一前一后走过夜市,路上行人渐稀,又是冬夜,更显得清冷,寒风拂面,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赵苏晨忽然加快步伐追上她,将外衫披在她的身上,他的动作快速而自然,林琬如尚未反应过来,那带着他体温的外衫就已经在自己的身上。
两人相视一滞,心中纷纷思绪如潮。
这些天来,都是疏冷的状态,鲜少言语,可越是这样的奇怪相处着,彼此之间疑虑就越多。林琬如不知道赵苏晨现在的所作所为代表着什么,是同情怜悯还是自责内疚?明明是他将她推到这个地步来的,如今却回过头来,将她困在他的视线里,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而赵苏晨,同样是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代表着什么,或许是同情怜悯抑或自责内疚,明明是自己将她推到这个地步来的,如今却又回过头来,将她留在身畔,也不舍她离去。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赵苏晨只知道,那天夜里,见她被人欺负,他心中的愤怒难以言喻,恨不得将那些人碎尸万段。可事后想到,一切都因自己而起,是自己设计放了邢富贵回来抢回家产,连累她流落至此,心中又悔又矛盾。
第一次放下姿态,对她的冷淡视若无睹,只想顺着自己的心意来对她好,弥补她,他不知道,这样的关系还能维持多久,他也不知道,这样的维持下去有没有意义。第一次不管不顾,不去考虑后果,只想留她在身侧,如此就好。
可他知道,这个幻象迟早会被打算。两人终究还是要面对彼此,面对这已经恶劣了的处境。
凛冽的寒风里,是林琬如率先开了口,她道:“这些日子来,我有很多话想要问你,却又一直迟疑没有开口,我知道这样下去,对你对我都是煎熬,不如,现在就说清楚吧。”
赵苏晨微微一笑,认同的点点头,“你说的这些也是我想说的。”
林琬如深吸一口气,愈发得冷,她道:“我已经知道了一切。相信你也已经料到了。”
“嗯,是祁蒙告诉你的?”赵苏晨问道。
“不是。”林琬如摇头,“我知道他知道一切,只是他不肯说出来。”
“难道是你自己查出来的?”赵苏晨笑了笑,他知道她很聪明,但是太过善良,难免会被一些虚假的东西迷了眼。
林琬如徐徐说道:“我离开邢府后去了白鹭山庄,本是不打算再理这些烦心事,可是却意外知道了邢家家产被败光的消息,于是我派人去查,从而知道了是你收购了所有的店铺,我料到一切与你有关。”
她望着他,眼底一片平静,“我去了烟花楼,会了会邢富贵的相好,也就是你的红颜知己——青云姑娘。”
赵苏晨微微蹙眉,似是未料到此节,他道:“她跟你说的?”
“是。”林琬如点头,想到那天青云姑娘说的话,微有些走神。
赵苏晨却笑了,轻轻拍手道:“你很有本事,我倒是低估你了。”
“是你设计让邢富贵败光了家产,继而收购了所有的店铺。也是你派人绑走了邢富贵,又故意放他回来争夺家产的对不对?”云淡风轻的说出这些话,林琬如竟有些微微颤抖,在真相面前,她实在难以控制自己的心绪。
“是。”赵苏晨倒承认得爽快,一个字,仿佛就将这些天来的抑郁连带着吐出来,再也不用遮遮掩掩。
林琬如定定的望着他,道:“你跟邢家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怨?”
赵苏晨迎上她的目光,良久后才缓缓吐出四个字:“弑亲之仇。”
林琬如惊呆了,才发现是她低估了两家之间的仇怨,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若是邢家人杀了他的父亲,为何从来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说起?
“这件事已经过去多年了,那时,我们赵家与邢家是江南一带,有名的商家,只因都是做的布匹生意,而多次暗地交锋,这也是生意场上难免的……但是,邢家因眼红我赵家庄的罗纱,而暗地里劫货,使我赵家日渐衰落,干的那是不仁不义丧尽天良的事,我父亲因此得了疯病卧床不起,最后郁郁而终。”
赵苏晨凄然一笑,继续娓娓言道:“我告官,谁料官府与邢家勾结,不肯受理此事,我母亲一气之下也跟着父亲去了。那时,我尚未到弱冠之年,却肩负重任,屡次栽在邢家手中,遭受欺辱……这个仇我一直记着,我也要让邢家的人知道,什么是——家破人亡。”说到最后,赵苏晨的眼底闪过一丝狠戾之色。
林琬如听得暗暗心惊,她仔细将事情在心底捋了一遍,觉得邢家人行事太过阴险,但兵不厌诈,赵苏晨的父亲的心理承受能力未免也太差,只是为了一批货就丧了性命,多有不值,想到这,她微叹一口气,道:“现在邢家是家破人亡了,你也得到了他们的产业,但是你觉得值么?多年后你再想起这件事,是觉得光荣还是内疚?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要是以后邢家的后人也来向你报仇,你又应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