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荒土地的日子忙完后,天却开始下起了雨,于是林琬如的播种计划便跟着推迟了两天。趁着这空档,各自闲置在家也就权当是休息了。
这天,雨仍是淅淅沥沥,不见消停,逢上林琬如做饭时间,菜烧了一半,灶房里摆放的柴火却都被烧完了,无奈之下,她只好让赵苏晨去柴房搬些干柴出来。
那柴房在后圈,只是一间破败的屋子,门上上的大锁已是锈迹斑斑,根本不起作用,林琬如曾问疯伯伯那屋子的用处,疯伯伯却只是淡淡的撇了撇嘴,冷冷吐出了“柴房”二字。
林琬如心中却浮起一个疑虑,像他这么懒的人还会上山砍柴?结果得来的结论正中下怀。
柴火乃是传说中的阿一砍好劈好备用的。
赵苏晨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门上的大锁,只听得啪的一声,那锁链便掉在了地上,他吓了一跳,下一秒,便听见门咯吱一声开了。
屋子里黑布隆冬的,窗口早已封死,常日不见光芒,自是透着一股霉气。赵苏晨忍不住掩住了鼻子,正思索着要不要进去时,耳朵敏锐的他,却听到里面传来一声轻响。
似乎是什么树枝被踩断时发出的声音。
好奇心让他试图往前走了几步,但还未等他适应周遭的黑暗,身侧忽然传来一阵劲风,潜意识让他伸手去挡,但敌在暗,他在明,没给他还手的机会,一根棍子便狠狠的敲在了他的头上。
黑暗中的人,望着赵苏晨倒在地上,似是松了口气,却不敢多留,扔下手中的棍子后,他迅速的潜逃了出去。
那边的林琬如见赵苏晨久久未归,便猜着他遇到了什么问题,于是拿着手中的锅铲便去了后圈。她见门是开着的,于是抱着手臂唤了一声赵苏晨的名字,谁料却无人答应。
林琬如眉头一蹙,走近些朝里瞄了一眼,手中的锅铲顿时掉在了地上,她尖叫一声,大喊:“疯伯伯,出事了!”
昏昏沉沉,晃晃悠悠间,赵苏晨只觉得头痛欲裂,两段看似不相干的记忆在他脑海中不停穿插,痛苦的,快乐的,酸涩的,甜蜜的,统统纷沓而来。
他问自己,他是谁?记忆便将他的过去一一呈现,从他记事起便开始的养尊处优,到父亲去世后的家破人亡,再到他成为富甲一方的商界巨头。
他问自己,他爱的人是谁?记忆便将他与她的相遇相知相爱一一描绘,初次见面的似曾相识,再次见面的不让须眉,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在他脑海中一一浮现,成为他灰暗生命中一抹亮色。
……
一段段,一桩桩,一件件,世家恩怨,因果循环,爱恨情仇,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体,充斥着他的生命,他的世界不再是一张白纸,而是一本墨迹斑斑的残章,许多东西,早已定格,再也无法改变。
赵苏晨意识一点点的清醒,他听到耳畔有个熟悉的声音焦虑的道:“疯伯伯,他到底怎么样了?怎么会突然晕倒在柴房里?”
旁边的人沉吟了一声,然后道:“他的头受了伤,所以才会昏迷不醒的……”
“什么?好端端的怎么会受伤?”
那人却沉默了,似乎心事重重。她却不依不挠的问道:“疯伯伯求你想想办法,我相公不能有事,你一定要救救他啊……”
“好了……”那人无奈的叹了口气,才道:“我已经尽力而为了,按理说,他因为不会有生命危险,就是不知道醒来之后会怎样。”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人又深深叹了口气,道:“他的头部一而再再而三的收到重击,先前是失忆,不知道这次醒来会变成什么样……总之,你好好看着他。”
说完,便听到远去的离去的脚步声。
一只温软的手扶上他的手臂,又将他的手握了起来,他听到她轻声祈祷着,“相公,你一定不要有事啊。”
赵苏晨心下一软,恨不得立即睁开眼睛将她拥入怀中,但是他不舍得,他怕自己这一醒来,什么都变了。他好不容易才等到她心甘情愿与他退隐俗世,就此天荒地老,又如何肯让这温存岁月变成一晌贪欢?
他的内心很矛盾,心绪翻涌如潮。
然而,她的手却抚上他的额头,顺着他的脸庞细细摩挲,那么轻柔而细致的,她道:“属于咱们的土地已经垦好了,等到天晴了,咱们就去播种,都种咱们爱吃的菜,你说好不好?”
他记得,这话是他曾说过的,他为她而搭建的小竹屋,门前就有一方小菜地,就是为了种她爱吃的菜。
她又道:“以后,咱们若是有了孩子,就去搭建一个属于咱们的小竹屋,门前要用篱笆围成一个小院子,院子里养鸡鸭鹅,最好还能种上一棵桂花树,这样夏天可以乘凉,秋天就可以吃桂花糕了,对了,你那么喜欢吃南瓜饼,相信桂花糕你也一定喜欢……”
她的语气那么徜徉,仿佛思绪已经随着时光飞跃而去了,那样美那么温馨的小日子,怎能让人不向往?赵苏晨的思想在挣扎着。
“所以, 你一定要醒过来,我不管你醒来之后是好是坏,有没有失忆,有没有变傻,总之,我都不准留下我一个人孤孤零零,听到没有?”她的话语里虽带着命令的意思,可是语气却是酸涩难当,显然是在极力隐忍着,接着她又道:“好了,我要去灶房做饭了,等下疯伯伯又说要饿了,你是不是也饿了?要是饿了就起来吃饭,我会做你喜欢的菜,嗯,就这样说定了。”
林琬如望着安静躺在床上的人,偷偷拭去脸上的泪水,然后假装若无其事的走了出去,她不知道,在她关上门的那一刻,床上的赵苏晨就已经睁开了眼睛,他怅然望着她的身影消失不见,然后缓缓的坐起身来。
林琬如来到灶房,当真如她自己所说,开始洗菜淘米做饭,一切都连贯得不像话,似乎只有这样忙碌的状态,才能使她忽略一切,包括伫立在门口呆呆望着她的身影。
直到她将菜炒熟,将饭盛好端上桌,将一切有条不紊的处理好,才发现门口的人。她看着他愣愣的走了进来,然后轻轻拉开凳子端坐着,对着自己怯怯的道:“我饿了,可不可以先吃饭?”
“赵苏晨?”林琬如心中的阴霾在这一刻荡然无存,她甚至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直到她触摸到他的手,感受到他的体温,她才惊喜的一把将他抱住,抽抽噎噎的道:“你没事了?你没事了?”
赵苏晨牵强的笑了,强忍着不去回抱她的冲动,努力扮好着自己应该扮的角色,他在心中对自己说,就让他再骗她一回吧。
“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我又多担心,我好担心你不会再醒来……”林琬如语无伦次的一股脑的将自己的心里感受说出来。
“没事了娘子。”赵苏晨安慰着她,道:“我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然后就昏倒了,现在醒来,什么事都没有。”
“没事就好,我这就去喊疯伯伯过来吃饭。”林琬如将凌乱的情绪收拾好,然后起身朝疯伯伯的药房去了。
而赵苏晨望着她走开,面上的神色渐渐觉得凝重,想起在柴房里突发的事情,他就有些隐隐担心,虽然他没看清对方的脸,但凭着感觉猜测,对方一定不是什么善茬。只是不知道,那人是冲着什么目的而来的。
另一边的疯伯伯在替赵苏晨看完病之后就知道他的头部遭人袭击过,掉落在地上的棍子就是最好的证据,可是敲晕他的人又是谁?
思来想去,疯伯伯的心中却有了一个答案,那就是,阿一回来了。
可是让他困扰的是,阿一为什么会回来?失踪了这么多年的他,既然回来了又为何不见自己,而是将自己藏了起来。
六年前的那个夜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的回忆都是凌乱的,想不起来,而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却因此远离他而去。他忽然想起师父去世时曾对他说过的话语——你这一生救人无数,可到头来却救不了自己的心。若是有一日,你能平心正视自己心中的魔障,那么你才能算是功德圆满。
他的魔障是什么?师父到底还是没有告诉他,而他在不知病因不解病情的情况下,****夜夜为自己研究着各种药丸,虽治得了百病,却独独治不了自己,这是多么的可笑。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握紧了拳头,他一定要找到阿一,一定要他告诉自己,自己的魔障到底是什么?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林琬如欣喜的声音,“疯伯伯,我相公他醒过来了,你快来看看!”
他有些意外,起身打开门,问道:“他现在的状况怎么样?是疯还是傻?”
林琬如连连摇头,道:“虽然记忆还没有恢复,但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大恙,还是你自己过去看看吧。”
“好。”他顺手关上门,心中却起了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