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了一整天的局面,总算在疯伯伯倒下的那一刻得到了控制,天空依旧清澈,白云依旧悠然,只是有些事情总归是要翻过去的。
阿一将万神医送进房间里安置,林琬如则十分焦虑的想办法帮赵苏晨解穴道,但是一番折腾后却是不起作用,她哭笑不得的想着:以前我看武侠剧,那些个演员被点了穴道后假装动弹不得,多么辛苦。现在总算看到真正的点穴功夫了,却没想到解穴原来这么复杂。
“要是不行,就算了吧。”赵苏晨见林琬如急了一头汗,不觉然间已扬起了嘴角。
“不行。”林琬如瞪了他一眼,继而道:“你要是一直这样下去,苦的不是我吗?”
赵苏晨挑眉道:“作为我的娘子,你这点责任都不想负?”
“你干嘛又将责任推到我身上?”林琬如猛地的拍了他一把,见他吃痛,才悠悠道:“喂,我以前听人说,穴道是可以自己解开的,不如你用内力冲一冲?”
赵苏晨:“……”
试用了各种方法,到底还是徒劳无功,林琬如累得手酸,坐在一旁看着仍笔直躺在地上的赵苏晨,忍不住摇摇头。
这时,阿一从房间里走出来,面色显然缓和了些,林琬如忙问道:“疯伯伯怎么样了?”
“没事了。”阿一道,“只是一时半会儿还不会醒。”
林琬如总算舒了口气,事态如此,谁也不想的。
阿一见赵苏晨仍躺在地上,便上前蹲下身子,道:“我来帮你。”说着两根手指快速在他身上点了两下,赵苏晨整个人一僵,跟着手脚都有了知觉。
林琬如连忙上前要扶他,却被他拒绝,“腿脚都麻了,让我缓一缓。”
“太好了。”林琬如终于绽开了笑容。又问阿一,“为何你还会解穴?”
阿一谦虚的笑了笑,道:“以前跟万神医时,他曾教过我点穴解穴的功夫,这么久没用,也差不多忘了。”
“得亏有你,不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赵苏晨一边轻轻甩着手脚,一边打量着阿一,眼底闪过一丝疑虑,心下想道,这个人感觉像是在哪儿见过。
“我们见过的。”阿一像是知晓他心中所想,转头对他道:“那日在柴房里头,打晕你的就是我,我想,你应该有些印象才是。”
听了这话,赵苏晨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他淡淡的反问道:“是吗?为何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阿一诡秘一笑,就像一个知情者在窥破了行凶者的秘密一般,他反问道:“你打算要瞒到何时呢?”
赵苏晨眼底一凛,显然是被他的话所触动了。而林琬如却偏偏对这桩事不知情,眼下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擦边球的话,她立即就纳闷了,便问道:“你们两人在说什么?”
阿一却不急着回答林琬如的问题,他自顾自的说道:“自从你们入山谷的那日起,我便一直在暗中留意你们,所以你们的所作所为,一言一行我都了如指掌,我甚至还知道,你们的秘密。”
赵苏晨冷眼凝住他,道:“你想说什么?”
“有一段时间里,我一直待在后院的柴房里,那里离你们居住的地方最近,也最安全,但是我没想到会有人进去。”阿一看着赵苏晨一字一顿的道:“那天的事你应该清楚记得才是啊。”
林琬如见赵苏晨面色古怪,又不答话,便知有异常,心想,难道他真有事瞒我?
“我只记得自己晕倒了,其他的什么都忘了。”赵苏晨冷着脸。
阿一见他咬牙不放,便知自己问下去也没有意义,他叹了口气,转而对林琬如道:“你想不想知道真相?”
林琬如一愣了一下,然后用探究的眼神望向赵苏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赵苏晨却愧责的躲过她的目光,投向了别处。
“既然你没有勇气说,那我便替你说好了。”阿一走到林琬如跟前,道:“我只告诉你,你相公的记忆早就已经恢复,他一直都是在伪装,而至于他为什么这么做,那就无从得知了。”
林琬如瞬间懵住了,赵苏晨骗她?他假装失忆?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许多念头在林琬如的脑海中千回百转,却找不到出路,她的心也是茫然的。
仔细回顾起赵苏晨意外醒来之后的点点滴滴,她渐渐从中找到了端倪,他的眼神,他说话的语气,他处事的风格,他待自己的态度,无不一是从前那个赵苏晨的影子,跟之前那个失忆了的赵苏晨没有一丝的相像之处。
她越想越心惊,也越想越心寒,如果赵苏晨他已经记起了坠崖之前的事,那么他就应该知道外面的情形,可他不但不去处理,反而将自己的情况瞒着她。
那么,他心中的想法是什么?
思虑了良久之后,林琬如总算回过神,她怔怔望了赵苏晨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赵苏晨苦笑,他知道,再否认下去是没有意义的,到了要坦白的时候,什么都阻止不了。
“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林琬如吸了口气,沉沉的道:“那你说说,一直这样骗我的理由是什么?”
理由?他扪心自问,难道理由不就是她吗?只是为了与她过无人干扰的生活,一直这样平平淡淡简简单单下去,执子之手,白首相携,多么好?可为什么她没有看透?
“琬如。”他在心中重新将自己的立场摆正,却问道:“这些日子以来,你过得开不开心?”
这样的问题,林琬如没有办法否认,同样扪心自问,她知道自己是开心的。
赵苏晨继续说道:“这样的生活很简单,自己动手就可以丰衣足食,人人都靠自己的努力来填满肚子。再多的钱财再高的名利,在这里都是没有意义的,因为没有人会稀罕。正是因为这一切,所以我们很开心很知足,你说多好?”
“这就是理由吗?”林琬如反问,将话题从新拉了回来,她道:“就是因为这里的生活太美好,所以你就假装失忆然后一直留在这里?”
“我只是不愿再理会外面的是是非非,只想跟平平淡淡的过完下半辈子,仅此而已。”
林琬如摇了摇头,她往后退了两步,用陌生的眼神望着赵苏晨,冷冷的道:“你不是我所认识的赵苏晨,他不会这么没有斗志没有理想没有责任心,这么自暴自弃,不敢面对现实!”
“我知道自己这样做就注定背负骂名,但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就可以放弃一切,你能明白吗?”
林琬如冷笑,“不要张口闭口就是为了我。我曾说过,你从来没有尊重过我,做什么都是一意孤行,这种行为只能说,你的眼中其实从来只有你自己。”
赵苏晨的眼眶渐红,这么久以来,忍辱负重,就是为了维持这美好的生活,他那么用心经营着,可到头来什么都没得到,甚至没得到她的心。他十分痛心的道:“林琬如,为什么你要这么想我,我在你眼中就如此不堪么?”
“赵苏晨,我只是对你的行为感到十分生气。”林琬如咬了咬牙,道:“可不可以面对一下现实,好好考虑一下自己应该做什么?能不能有点担当?”
赵苏晨缄默,面上虽有徜徉着笑意,可眼中分明是冷的,谁也不知他的心底在想着什么。而林琬如见到从此模样的赵苏晨到底于心不忍,于是抱着孩子回房去了,这一夜自是无话。
第二日的清晨,空气中从未有过的宁静,一切就像是大战过后留下的残骨遗骸,少了活着的气息,更多的是无声的叹息。
赵苏晨从床上起来,孩子们还在熟睡着,而林琬如却不见了,他起身走到正厅,见桌上摆放的早点已经微微泛着凉,一张纸被压在碗地,上面是林琬如的字迹。
他颤着手拿起来一看,只觉得浑身上下瞬间失去了力气,茫然而无措。
信上只有寥寥数语:已出谷,你若来,我等你。
她走了,抛下了他跟两个孩子就这么走了。赵苏晨觉得很难接受,他将手中的信紧紧攥紧,整个人跌坐在椅子上,再也不想动弹。
万神医其实很早的时候就醒了,他听到外面有轻微的忙碌声就知道是林琬如在做早餐,但是他不想跟她打招呼,昨日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他根本不能释怀,但是他没想到,林琬如做完早餐之后来他门前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就离开了。
她说,疯伯伯,感谢你这些日子以来的收留,你曾劝我说,在这里静心修养一段时间,放宽了心怀再去处理外面的事,我想我现在是时候该出去了。不过,可能只有我一个人离开,我相公还是孩子还是要麻烦你了,对不起。
她对着房内的人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背起行囊,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他立在窗前望着她的背影远去,终究是什么也没说。这地方,本来就是不问来因,不问去由,谁也不会追究过问你的过去与未来,去或留不过是一己之念,谁也决定不了。
他在想,自己是不是也该出去一趟,看看外面的世界是否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