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拽着云的胳膊发出一阵尖锐的叫喊。人流从四面八方迅速地聚拢，不多久便把这个从天而降的人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人潮汹涌，其扩散速度直追恶性肿瘤。看客们拚命地往里挤；挤不进去的铆足了劲地伸长了脖子——恨不得变个长颈鹿；更有甚者为了看个究竟干脆爬到了街边的梧桐树上……
二人正待要走，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警报声。
众人回头，看见一辆救护车开了过来，忙闪开一条道……三个白衣天使推着担架车走到那人身边迅速地摆弄了几下，戴听诊器的摇了摇头，三人于是又卷起担架，一阵风回到了车上。
目送救护车离开后人群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那个缺口补上了。雨拉着云一路抱歉着往外挤。不料警报声又响。
这次来的却是五辆警车，和停下看热闹的各种车辆一起把一条本就不宽的路塞得水泄不通。二人只好从车和人之间的狭缝窄隙里缩着脚往外钻。
七八个警察从车上跳下来，驱开了人群，拉起一道警戒线。一个拿出相机咔嚓咔嚓地给死者拍照；一个搜身；一个握着对讲机确认死者身份……
这时一个白发老妪冲进了人群，撞开警察的封锁，“扑通”一声跪在死者面前，捶胸顿足地哭了起来……
云和雨到学校的时候已经临上晚自习了，俩人饭也没顾得上吃，径直往教室走去。
教室里闹闹嚷嚷，同学们都在欢庆班主任今天晚上不会来了。正高兴，历史科的任老师走了进来，他清了清嗓子，带着一点怆然的表情宣布：“你们史老师今晚有事，由我代他守班。”
那欢呼声立刻就偃了旗息了鼓。
任老师坐了一阵，看了看表站起身说：“同学们，现在是读报时间，都放下手中的书本，我们看会儿新闻吧。”
新闻一开始，播了国家十五期间重点建设项目的最新进展；接下来是山西省某干部数十年如一日地为人民服务的先进事迹……接近尾声是河南一个下岗女工成功创业，并为十几个下岗姐妹创造再就业机会的好人好事；最后在几则国际简讯中结束。
任老师慢慢地扭过头来：“同学们，刚刚你们看到了那则关于帮助下岗女工再就业的新闻了吗？”
“看到了。”学生们回答的声音零零散散，都不大明白老师为何有此一问。
“今天下午，就在我们市的X民百货商场，”他咬了咬嘴唇似乎要把什么沉重的东西从肚子里提上来，“有人跳楼自杀了。”
刚才零星的疑问变成了惊叹，忽然“訇”地一声炸了开来……
“我认识死者，”待讨论的声浪稍有平息，任老师接着往下说，“他是我的邻居，在X民当售货员，干了有二十多年了……”说到这里他拿起茶杯，像喝酒似的仰头倒了一口。“最近，市政府要把商场卖给一个温州商人，听说这个商人准备把商场改造成宾馆，所以……商场里的员工全都得失业……”
这时同学们安静了不少，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讲台上。
任老师似乎有些哽咽，顿了半晌才又说：“他老婆没工作，儿子又在上大学，家里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他这个人，心挺好的。以前我儿子还小的时候，你们师娘经常出差，我就把他带到商场里让他帮忙看着……但……他就是有些看不开，前天我跟他说：‘想开一点，工作多得是嘛，丢了又再找不就是了吗。’他当时还说我说得对，没想到……”
“对不起……”这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眼角涌上两行泪，再也无法说下去了。“你们继续上自习。”说完丢下手中的半截粉笔，一阵风走得无影无踪……
再回来的时候他眼圈红着，口袋里的一包香烟只剩下了最后一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