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能一下打开门,头顶的感应灯幽幽地亮了,他看到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的女人。她的头发从两侧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出两片红红的嘴唇。
“你找谁?”朱能问。
“你知道唐僧是谁吗?”她幽幽地说。
朱能愣住了。
“明天晚上十二点,我在盘丝洞北边的如意旅店等你。”说完,她转过身,轻飘飘地走了。
许岚走过来,看着她的背影,说:“她是谁?”
朱能回过神来,支吾着说:“哦,一个问路的。”
许岚的神色有些紧张,她朝老袁奶奶房间看了看,然后拉他到院子里,小声说:“今天上午,我听见她说话了……”
朱能一怔:“谁说话?”
许岚的声音更低了:“老袁奶奶,今天上午,我听见她说话了。”
朱能定定地看着她。
“告诉你一件事,你别害怕啊。”
朱能定定地看着她。
“前几天晚上,她跑到咱们卧室,趴在你耳边说话……”
朱能定定地看着她。
“一开始我没听懂她说什么,今天上午我才想起来,她说的可能是一种日本方言,你也知道,我以前在日本住过一段时间……”
朱能更糊涂了,许岚也听见老袁奶奶在他耳边说话了?当时她为什么装不知道?现在她为什么要告诉他?
许岚接着又说:“今天上午,我去她房间,试着和她谈了一会儿。她承认所有的事都是她做的,孙空、老袁、白晶晶等人都是她找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得到你手里的玄奘顶骨舍利。她还说,只要你把东西拿出来,她愿意用全部家产来换。”
老袁奶奶为什么要承认?她真的是主谋吗?这会不会又是一个阴谋?还有,她现在提出来要买,也就是说老袁在他家里并没有找到玄奘顶骨舍利,他去哪儿了?还在他家里?
朱能一头雾水。
许岚看着他,试探着说:“你怎么不说话?”
朱能脸沉了沉,而后木木地笑了一下说:“不早了,睡吧。”
“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朱能硬邦邦地说。
第二天晚上,朱能去了盘丝洞,很快找到了如意旅店。
那是一座灰色尖顶的小楼,很旧了,周围是高高的墙,红色的。它的大门上挂着木牌子,用红油漆歪歪扭扭地写着:如意旅店。
朱能觉得它更像是一个废弃的教堂。
现在是八点,他想了一下,打算到旅店找个房间先住下来。或许,那个女人就住在这里。他必须要问问她:唐僧是谁?
也许,知道了唐僧是谁,就能知道玄奘顶骨舍利的下落。
这东西,对他很重要。
第一个房间发出幽幽的绿光,里面好像有人,朱能走了过去。
这是登记室,兼卖一些洗漱用品。一个长头发的女人背对着他,坐在电脑前玩游戏,朱能看了一眼,是蜘蛛纸牌。
朱能说:“你好,还有房间吗?”
她转过身,顺手拿过一个登记簿,丢给朱能,然后继续玩游戏。
朱能看见她的头发很长,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出两片红红的嘴唇,他怀疑她就是昨天晚上去他家的那个女人。
填写完毕,朱能问:“多少钱?”
“八十。”
交了钱,朱能问:“有没有一个长头发的女人住在这里?”
她站起来,拿起一个盘子大小的铁圈,那上面密密麻麻挂了很多钥匙,然后淡淡地说:“女人的头发都很长。”
朱能愣了一下。是的,长头发这个特征并不显著,大部分女人都符合。
“这里住了几个长头发的女人?”
她放下钥匙,翻了翻登记薄:“三个。”
朱能的心一冷,到底是谁约他到这里来的?
“走吧,带你去房间。”
接着,朱能跟她离开登记室,来到204房间门前。她打开房间的门,看见朱能还站在门口,就说:“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两边住着什么人?”朱能问。
她怪怪地笑了笑说:“你的左边住着一个长头发的女人,你的右边也住着一个长头发的女人,你的对面同样住着一个长头发的女人。”
朱能彻底傻了。
她离开以后,他赶紧进了房间,锁好门。
房间里有两张简易的床,一坐上去就“吱吱呀呀”地响。一个床头柜,一个电视柜,上面放着一台老掉牙的电视。除此,还有暖壶和拖鞋。
他在左边的床上坐下来,听隔壁房间的动静。一直听了很长时间,隔壁房间没有一点声音,好像根本就没人。
他又在右边的床上坐下来。同样,右边的房间也没有一点声音。最后,朱能走到门前,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对面房间的动静,同样没有声音。
他有点后悔了,后悔来这个陌生的地方。
他不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但直觉告诉他,今天晚上将是一个惊魂之夜。
唐僧是谁?
唐僧是谁?
唐僧是谁?
……
朱能在心里不停地念叨着,这是他克服恐惧唯一的方法。
慢慢地,午夜十二点快到了。
3. 朱能死了
牛传统很害怕,惶惶不可终日。
那天晚上,他把那个像人又像猴子的东西拍倒以后,一路狂奔,跑回了宿舍。几个白班保安正在睡觉,宿舍里很安静,他坐在床上,大口喘气。
那个穿着红色雨衣的东西是人……还是猴子?
他不知道,所以才感到害怕。
一个保安被吵醒了,他坐起来,揉揉眼说:“大晚上的不睡觉,干啥呢?”
牛传统呆呆地看着他。
“你没事儿吧?”
“这里……有没有像人又像猴子的东西?”牛传统神色飘忽地说。
保安愣了一下,压低声音说:“有两个。”
牛传统也愣了:“两个?是人还是猴子?”
“一个是人,一个是猴子。”保安说。
牛传统张大了嘴,死死地看着他,一脸迷茫。
保安把被子披在身上,低声说:“这里有个花果山,你知道吧?花果山以前有个饲养员,长得就跟猴子似的,你说奇怪不奇怪?还有更奇怪的呢,花果山的一只猴子,长得跟人似的,不仔细看还真分不出来。”
自己拍倒的是人还是猴子?牛传统同样分不出来。
“刚才,我看见了一个像人又像猴子的东西……”过了很久,他才慢吞吞地说。
保安说:“哦,你看到的是那只猴子。”
“为什么?”
“因为那个像猴子的饲养员死了,所以你看到的一定是那只像人的猴子。”
牛传统松了一口气。想了一下,他又害怕起来,害怕那件红色雨衣——
第一次看见红色雨衣是在朱能家门口,他感觉到自己被人摸了一下。然后,他的兜里多了一张纸条——小心你的骨头。
第二次是在车厢里,红色雨衣挥了挥袖子,他就莫名其妙地晕过去了。
第三次是在坟地,当时他被人踹了一脚,吓了个半死。
第四次是在朱能家门口,他把红色雨衣拍倒了……
牛传统觉得红色雨衣包裹的不是一只猴子,而是一个人。他一下就懵了——如果那东西是人,他很可能是杀人了。
杀人得偿命。
不管你杀的人像猴子还是像别的动物,只要他是个人,你杀了他就得偿命。
牛传统觉得他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
第二天早上,白班保安去上班了,夜班保安还没有回来,牛传统在宿舍里翻了起来,几分钟以后,他在褥子底下,枕头套里,衣服兜里找到了几百块钱,还有一张身份证。
拿着别人的钱和身份证,他回家了。
家里空荡荡的,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过了几天,他还没找到工作就身无分文了,走投无路的时候,他又想到了偷。
最后,他决定偷朱能家——朱能不在家,下手方便。还有,朱能是他的仇人,偷仇人家的东西不内疚。
晚上,牛传统理直气壮地去了朱能家。他准备了螺丝刀、手套、钢锯条、锤子、菜刀。
楼道里很静,没有人,他戴上手套,拿出工具,准备开始工作。这是一栋很旧的楼,房门是木头的,看起来很好撬。
果然很好撬,牛传统刚刚把钢锯条插进门缝里,门就开了。
门没上锁?
他一只手举着菜刀,另一只手轻轻推开门,走进去,摸到了墙上的电灯开关,按了一下,房间里亮了。
牛传统瞪大了眼睛——他看见朱能一只手扶着窗沿,一只手伸到天花板后面,像是在摸什么东西。
一刹那,两个人都愣住了。
牛传统下意识地朝前迈了一步。
朱能朝后退了一步。他似乎忘了自己站在窗台上。他头朝下栽了下去。接着,牛传统听见楼下传来“扑通”一声闷响。
牛传统呆若木鸡。
几秒钟以后,他回过神来,迅速在房间里扫了几眼。朱能的上衣放在沙发上,旁边还有一个手提包,他抓着这两样东西,跑了出去。
冲出楼道,他往旁边看了一眼,朱能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死了?
来不及多想什么,牛传统匆匆离开了。
回到家,他打开手提包,发现里面有不少钱,三万多块。上衣口袋里有一个手机,崭新的,还是名牌。
牛传统把钱和手机藏在床底下,上衣烧了。他浑身发抖,说不清是兴奋还是害怕。按理说,他应该高兴——朱能出事了,他的仇也就报了,而且还得了三万多块钱,这些都是值得高兴的事。
不过,他还是感到很害怕。
朱能是不是死了?如果朱能死了,他算不算是凶手?
短短几天,他似乎和两起命案扯上了关系,这让他十分不安。他想,明天应该去朱能家看一看。过了好长时间,他迷迷糊糊要睡着了,突然听到床底下的手机响了起来。
牛传统下了床,找出手机,按了一下挂机键。接着,他按住挂机键,想把手机给关了。
手机关不上。
牛传统愣了一下,这时候,手机又响了,还是那个号码。他又一次按了挂机键,关机,还是关不上。邪门了……牛传统暗暗地吸了一口冷气。
他不知道这款手机的关机键在手机顶部。
手机再一次响了起来。
狠了狠心,他颤颤地按下了通话键,把手机举到耳边,他没有说话。
里面传出一个老女人的声音,她说了几句话,牛传统没听懂。
他举着手机,不知所措。
过了一会儿,老女人又说话了。这一次,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语气也严厉了很多,似乎是在批评什么。
牛传统呆呆地听着。
老女人一直在说,语气越来越激动。
终于,他熬不住了,打了个哈欠,说:“哦,你打错了。”说完,他挂断了电话,然后把手机电池给取了下来。
这一夜,他睡得很不踏实,不停做噩梦。第二天,他早早地来到朱能家附近,躲在一丛冬青树后面,鬼鬼祟祟地观察。
楼下,朱能已经不见了,有一片暗红的血迹,触目惊心。几个人在楼道里进进出出,他们脚步匆匆,面色凝重。
过了一会儿,几个人簇拥着一个黑衣女子从楼道里走了出来。她脸色憔悴,没有血色,仿佛刚哭过,眼圈红红的。
牛传统觉得她身上有一股鬼气。
她朝冬青树后面看了一眼,眼神很幽怨。
牛传统把头缩回去,心跳个不停。他们一行人从他身边走了过去。牛传统听见黑衣女子说了一句话——我一定要找他!
她的声音有些耳熟。
她是谁?牛传统努力地回忆,她的声音为什么这么熟悉?
他一遍一遍把那声音在大脑里重放——我一定要找他!我一定要找他!我一定要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