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东南之所,此处是一静谧幽然的美胜之地,四面环山,一条清幽幽的溪水自北面山脉奔流而下,咕咚咕咚……
流淌过处是片片郁郁葱葱的山林,所谓春山苍翠,碧水潺湲。
溪水一路欢腾,流至一片青草丛之时,水流渐转轻缓与平静。
草丛中以根系细长、叶茎狭长的水涝草为多,深可没过脚踝,青草地之上开满各色不知名,朴素不失淡雅,三瓣儿或四瓣儿小花:粉白色,淡红色,鹅黄色,灿紫色……
不远处的丘陵上,传来孩童嬉笑吵闹的声音。
原来是七八个孩童,手里擎着小木棍,抽打着草丛,在捉青青草丛里的昆虫儿。
其间,有一个女孩,梳着两只羊角辫,辫子用青花蔓藤条扎起,身着半旧的粗麻布裙子,腰际间系着一条灰色布条袢,条袢末端在腰侧绾起一朵花结。
女孩光着小脚丫,脚踝上绑着两条黑红色花藤之根。
她在这青葱之地上,欢快奔跑着,纯然开朗地笑着,笑声如同画眉鸟儿的歌声一般。
她跑将累了,索性平躺在柔软的青青草丛之上,解下绑在腰袢上的小篓。
芦苇编织的小篓精巧的很,她自其内掏出扑腾着的昆虫,笑盈盈地观赏着。“你呀,真好看哩。”
她左手掏出一只身子如同细腰蜂,却长着虎斑蝶般鳞翅的蜂蝶,喃喃道。
“真好看啊,叫你什么名字呢。”
女孩的右手又自芦草编织篓里,掏出一只身子若蓝色水蜻蜓,却长了绿弄蝶一样浅绿翅膀的蜻蝶。
她透过这对昆虫的翅膀,凝望天空,正对阳光,粼光闪烁,迷蒙在她俊俏的脸蛋儿上。
“飞雪,快来啊,我又帮你捉到一只虫儿,哈哈……”那群孩童之中,最数年长的一位孩童,大声地喊着。
“来了,哥哥。”
女孩闻言,忙跳将起来,蹦跑过去,其他四散在草丛上的孩童闻讯亦聚拢过来,争相去看,捉到个什么虫儿。
“哎呀,这个虫子真丑。”
“你才丑,我觉得好看。”
“你才丑,哈哈……”
这群孩童围着一只长着长长触角的甲虫,议论纷纷,笑声不断地相互争论着。
与这边的热闹相比,远处有个小男孩却是孤身一人。
只见他身着灰色粗布长衫,腰间随意绑了一条青色丝带,浓眉单眼,不大不小的眼睛,瞳仁乌黑明亮,稚嫩的脸庞有些苍白。
望着嬉闹的孩童,他只是惆怅的转身离去,落寞身影映落在青幽幽,散发着沁脾草木香的田野之上。
男童穿过粉花簇簇,淡香袅袅的紫罗藤架,来至水儿清冽,青石块块凸起的溪水边。
他默默蹲下身子,看着水中倒影,蓦地捡起岸边石子儿将水镜击碎。
水纹涟漪,片刻后恢复如初,这时他看到水中多了一道红色的影子。
他心中悸动,猛然回头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个身着半旧红色衣裙的小女孩。
亚麻长裙轻轻摇曳,青色花蔓藤条扎着黑色长发,大大的眼睛,清澈的双眸,脸庞白皙,微微一笑,显露出浅浅的酒窝。
小女孩静静地坐到他旁边来,不慌不忙地从芦草篓中,掏出一只昆虫。
昆虫通体碧莹莹,似天牛虫,又似靑丁虫,长长的触角,坚硬的甲壳。
小女孩转向他笑盈盈地说道:“呶,送给你。听哥哥说,它叫磕头虫,你捏着它的身子,它的头会咯噔咯噔地向你点个不停,它的翅膀到了夜里还会发出莹光哩”。
男孩接过,放在手心,看着女孩亮盈盈的眼睛,心头顿时一颤,但也有些不知所措,都不曾想着道一声“谢谢”。
女孩转而怯生生地问道:“你不是妖怪,对吗?听哥哥他们说,你住的树林里经常有紫色的影子妖怪出现。”
男孩脸上一窘,声音很轻地说道:“不是,那是我的师父在修行法术。”
“法术?”小女孩的脸上,满是疑惑的表情。
“法术,嗯……”男孩竟一时语塞,毕竟师父没教过他,平日里教的都是些文章书法。
“啊,你们是不是养了一只大山猫,我觉得它真漂亮哩,能让我抱抱它吗?”好在女孩儿也不在意方才的那个问题。
“哈哈……嫣儿不是山猫,她是火焱狮子,你也看出来她很温柔的吧。”男孩不禁被逗笑了,话也多了。
两个孩童静静地坐在溪水旁边,微风徐徐,男孩儿突然觉得不再孤单,同小女孩的一番交谈,温暖了他孤独的内心。
自他记事起,就跟师父一起生活,虽然师父对自己很好,但他觉得师父一直都不开心,师父的身体不好,经常需要静修。
而且,师父总是一个人,默默地修行着,抑或不停地植种花树,更是从不让任何人靠近花树林,是以与竹林中的村民生隙,遭人误会。
纵是师父闲暇之时,两人相对亦是沉默无言。
师父曾言,自己是他于荒野之中所捡,至于自己父母何姓何名,现居何处,他在师父那儿得不到答案。
山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模样,师父亦不曾告知,只是说道:“山外之界,乃凶险之地,万不得已,切莫涉足。”
他更多时候是走出花树林,远远地跟着一群,住在竹林村舍里的同龄孩童后面,看他们都在做些什么。
想到这里,男孩心中不由泛起与他的年龄不相匹配的深深的孤独。
“飞雪,该回家了!”归来的那群孩童中,年龄稍长男孩的吆喝声打破了溪水边的宁静。
女孩回应道:“来了,哥哥。”
女孩站起身来,转头问道:“哎,你叫什么名字,明天我们一起来这儿抓黑蝴蝶啊?”
男孩忙回应道:“秋陌!明天呀,当然可以的。”
声音因为激动而略显沙哑。
名唤飞雪的小女孩接着道:“那一块儿走吧,秋陌哥哥。”
一声“秋陌哥哥”喊得男孩不禁双腮通红,不过,他似乎不想见到女孩的伙伴,支支吾吾道:“你……你先走吧,我待会儿便走。”
女孩轻哦一声,冲他甜甜一笑,转身离去,同时喊道:“秋陌哥哥,记得带嫣儿过来哦,咯咯……”
望着女孩儿甜甜的笑容,秋陌竟不禁心跳怦然,她的笑声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望着女孩儿的身影渐渐远去,他再度陷入了深深的孤单之中。
清风习习,云卷云舒。不知不觉间,日落西山。
他经常就这样,总是一个人默默在溪边坐着,听潺潺溪水声,看着一群群肚身晶亮的鱼儿自由自在地游动,争食着偶然落入水中的岸边花叶……
天色渐晚,男孩起身朝住处走去。
逆着溪水流动的方向,一直向北走,在溪水的东岸,却是一排排的竹林,村舍多在这竹林后面。
溪水的西岸却是一棵棵开满或白色或紫色小花的花树,其中多以白色居多。
男孩儿走在花树林间,白色花瓣在空中飘摇,芳洁渐转憔悴。
突然,一道火红的身影蓦地闪过,却又无声无息地停在男孩跟儿前。
定睛看去,竟是一只体型硕大,浑身似在燃烧着的狮子。
它全身的毛发均为火红之色,且轻轻抖起,抖动处好似一抹火红波浪。
男孩见到它却是大喜,开心地唤道:“嫣儿。”
嫣儿是一只美丽的母性火焱狮,乃是一种生活在炙热火山地带的,性情高傲的山狮,传说其为火山神的使灵。
火焱狮低下它健硕的前肢,男孩旋即攀上那柔软宽厚的背,飞也似地奔驰在花树林间。
一童一兽,疾风而行,引动花瓣簌簌而落,好似一道火红风影之后,缀着一片雪白幕布,自远处看,好似一幅画卷。
林间深处,陌陌花尘下出现三间小木屋,离中间木屋不远处有一方形石桌,石桌旁的石凳上坐着一个中年人。
但见,紫色七星发簪冠起长长黑发,只是鬓边依然斑白。
他身着紫色箭袖长袍,脚蹬紫色龙星靴,从坐姿上看着实一个身形挺拔的人儿。
但一只手却总是抵着胸口,一咳嗽全身都会跟着颤抖。
男孩儿爬下火焱狮子嫣儿宽阔的后背,走上前去,亲昵地喊了声:“师父,我回来了。”
火焱兽径直走向中年人,并乖巧地蹲坐在其身边。
中年人回过头来,只见其面容坚毅而英俊,只是一双黑色眼眸充满忧郁与哀伤,见到小男孩才露出些许的温情,但也只是轻声道:“嗯。”
旋即,中年男子又道:“进屋去吧。”
他的声音虽透着疲惫,却也温声细语,听在耳里很是舒适。
秋陌懂事地点点头,向木屋走去。
木屋里规整的放着一张乌木圆形桌,桌旁只有两张方形花木凳,桌子上的碗儿碟儿亦是花木所制。
男孩定睛望去,乌木桌上一盘蕊花糕饼,一盘金针菜,一碗花果粥,都是自己平日里喜欢的吃食。
说也奇怪,自秋陌记事起,这片花树林就未曾凋零过,似是有用不完的生机,漫漫花期无期。
开花之时,师父就会给他做好吃的花糕,泡好喝的花茶。
结果的时候就吃香甜的果子,喝清甜的果仁茶。
师父反对食荤腥,他说那些动物也是世人的轮回,说不定其中会有自己的亲人跟朋友。
吃罢晚餐,男孩在门口的石阶上坐了下来。
他一边把玩着手中的那只磕头虫,心中想着那个可爱的小女孩飞雪,想着明日的蝴蝶之约,一边又不时地向中年人处望去。
月华皎洁,穿过树枝间的月辉,落在中年人身上,投下淡淡的影子,却是那样的落寞与孤单。
只见他望向林间深处,似在追忆往事,同时重重地咳着,似乎那回忆给他带来莫大的痛苦。
风儿吹过,花叶簌簌,沙沙作响,师徒二人就这样静默地坐着,夜风袭袭,冰凉着心间……